主持人:阿姨,您好,听众朋友们好,我是Edward。本周发生了很多大事,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想请阿姨一一为我们做一下分析。首先想问的是,就在前天越南的匪首阮富仲毙命了,得年80岁,阮富仲跟习近平一样,都是打破了匪内部对于连任的限制,分别第三次出任总书记,并且两人也都在国内大举推行反腐运动,镇压了很多人。虽然阮在其任内强化了对美国的关系,但还是被外界普遍称为保守派以及亲中派。您认为阮在任上毙命以后,越南共匪内部能不能够平安完成权力过渡呢?越南之前受到打压的改开派干部有没有可能抢班夺权,进而推动越南国内外的局势发生比较大的变化?谢谢。
刘仲敬:真正的受益者不是阮也不是改革开放干部,而是准军阀和利益集团。自己经商的军队,自己搞经济特区的干部集团,他们利用改革开放的形势和政策许可,积累了自己资源,变得尾大不掉了。而上层的政治斗争对他们大部分是没有影响的,所以只有他们会不断长大。就像慈禧太后跟肃顺恭亲王、醇亲王进行斗争的时候,由湘军和淮军派生出来的小军阀势力不断强化。如果说朝廷对肃顺和几位亲王斗争看得非常至关就重要,对于曾国藩、左宗棠这样大军阀心中怀有忌惮的话,对于像刘铭传(1836—1896)、陈国瑞(?—1882)这种级别的小军阀就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当然也包括袁甲三(1806-1863)和袁世凯。他们的实力和资源积累持续不断了几十年,一直到庚子之后才露出头角,这时朝廷已经不能像是在红羊战争时期那样还有余力在压制他们了。因此尽管他们其实比在肃顺、恭亲王、曾国藩、左宗棠都要弱得多的力量,最后天下却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阮富仲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在越南战争时期欠下血债,没有办法收场的老黄俄集团。他们跟1990年苏联瓦解以后才入党、崭露头角的新兴的改革开放干部不一样,后者出于一个很明显的原因,就是邓小平提拔胡锦涛同一个原因。为什么胡锦涛可以上呢?因为他在拉萨做出了邓小平在北京一样的事情,让胡锦涛上的话,可以保证将来不会翻案,换别的人上,如果让温家宝上那就说不定。温家宝当时是赵紫阳的人,如果换了更年轻的,跟1990年以后才入党的,跟过去历史渊源没有过联系的人,那就是选择一个普京。普京跟俄国革命大清洗都没有关系,他出生在那以后,他做官仅仅是因为当时共产党执政,只有入党才能做官,但是对于他来说,他需要的是俄罗斯帝国,俄罗斯帝国由沙皇当领导还是由共产党领导,对他是没区别的。像他这样的人跟着叶利钦走是完全可能的,他没有维护老黄俄的利益动机。而改革开放的实行就很明显出现这样一种可能性,在太上皇和国内改革开放干部和新兴社会势力的共同组织下,把打天下、跟着苏联打天下老黄俄踢出去,直截了当的做一个美国附庸国,只要能够维持原有的统治版图,改革开放干部就可以心满意足继续大发财了,老黄俄的革命历史存在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同样道理,如果陈云、习近平这样的人全都被消灭掉,让温家宝和李克强这样的人来领导中国共产党,那么就像是国民党领导权落到朱立伦手里面一样,这样一个党会变得跟国民党没有什么区别。它可以继续维持一党专政,但是就会变得像安哥拉共产党那样,因为出生得太晚,所以作为一个资产阶级改革开放党在摆脱苏联时候变成美国的搞全球化经济代理人是完全可行的。
在围绕着薄熙来和习近平的政治斗争当中,这个苗头已经出现了,全党一致推出习近平就是为了扭转这种倾向。什么叫做坚持共产主义?坚持共产主义绝不代表习近平或者阮富仲的政府想要坚持吃配给粮食,或者是坚持用粮票。只是意味着坚持当初打天下的这个政治集团不会被踢出局外,像苏联和东欧发生的那样。在这个前提之下,他们才愿意合作,否则的话他们宁可鸡飞蛋打,所以阮富仲才破坏了南北共治的原则,四驾马车原则,实行一人独裁,一人独裁是时事的需要。
在习近平身上独裁权力是中华帝国经过了开国皇帝的时代,太上皇和开国军阀的势力都已衰微,也就是说高祖、惠帝和文景之治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独裁皇帝来执行帝国复兴的伟业,这一点是主要的,维持黄俄集团的既得利益是次要的。而在越南,可以说形势还没有发展到越南小帝国主义、东南亚帝国主义能够登堂的时代,他们还处在邓小平江泽民那个时期,起主要作用的是胡锦涛上位的理由而不是习近平上位的理由,所以阮富仲在这方面是更接近于胡锦涛的,需要有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而不是纯粹主持经济改革的干部。纯粹主持经济改革干部要像朱立伦一样,他不在乎过去的历史,也不在乎黄俄集团;而手上沾满鲜血的像胡锦涛一样,才能够维持老黄俄集团过去手上欠的血债,因此没有办法在和平演变中安全下台的老黄俄干部集团的意志。他反对南方的政治斗争,实际上恰好是说明了以南方干部为主,跟新兴社会集团包括无产阶级资本家和各种地方豪强合作,发财的南方干部集团和知识分子的势力已经过大。
因为越南毕竟不同于中国,越南知识分子是法国天主教会教出来的,所以才会有吴庭艳那种人;共产党人也是法国共产党人教出来的,起点比中国共产党要高得多。所以越南知识分子利用反华民族主义,越南争取独立,反对宋明的独立战争,来借题发挥的反共是源远流长、无法根绝的。而越南共产党上台时间又太晚,黄俄集团积累的资源不如中国,改革开放干部是在苏联倒台以后才展开工作的,又受到克林顿、奥巴马等历届美国政府扶持、军事方面的扶持来反对中国,这个战略形势需要,他们的处境比起温家宝之流来说要有利的多。所以不采取更加有力的措施的话,天下很容易落到改革开放干部的手里面。因此阮富仲必须维持平衡政策,他所谓亲中是意识形态方面要维持党的绝对领导,在组织上要维持黄俄集团的领导,避免改革开放干部抢班——利用美国太上皇势力和联美反中的地缘政治需要抢班夺权。这是一个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的逻辑,而不是习近平逻辑。换句话说,阮富仲并不是越南小帝国主义的代理人,他只是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这个维持黄俄正统性原则,不被改革开放干部侵蚀这个原则的代理人。
但是政治上是没有真空的,排除改革开放干部集团的结果就是只能够多用公安部门的苏林这样的人来填补空缺。公安部门在改革开放时期当然是有特殊作用的,因为改革开放经济本质上是奴隶输出,奴隶劳动就需要有人来维持,避免出现像韩国、台湾、美国附庸国无法避免的社会运动和民主运动。避免在代工经济发展的过程当中,由本地政权资本家和国际资本合作之下,处于相对弱势的劳工群体,在进入中产阶级下沉的过程中形成社会运动和民主运动,变成像金大中那样的中左派反对党和社会运动相结合,同时也利用这种方式保证前共产主义国家的奴隶劳动价格低于传统社会资源仍在、因此劳工价格会迅速上升的亚洲四小龙和美国附庸国,保证他们的竞争优势。否则的话相对于同时竞争的印度、孟加拉和拥有传统社会结构的印尼这样的,换句话说是有土豪的社会,以及早在冷战时期就已经积累了足够资源的亚洲四小龙和美国附庸国相比的话,中国、越南这样的国家是没有竞争优势的。所以越南、寮国、柬埔寨跟中国一样需要有地方公安势力跟地方政府合作,以警察国家管理手段来压制社会运动、降低劳工成本,也就使强力部门、公安部门变成了地方改革开放干部利益集团的组成部分。换句话说他跟地方豪强关系过于密切,自身也已经具备准军阀的雏形,另外几个准军阀雏形就是经营商业的军队和情报系统之类的。他们自己在体制内有位置,要维持体制需要镇压的力量是少不了他们的,不像改革开放干部那样只会搞经济,手中没有武力;另一方面他们绝不比改革开放干部更干净,他们采取改革开放干部同样的方式,利用他们的特权来谋取利润。所以无论是阮富仲依靠苏林还是习近平依靠王小洪,造成的结果都跟薄熙来和王副市长在重庆一样,他们是在培养军阀的雏形。虽然王立军垮台了,但是重庆市公安局作为一个强藩的地位始终没有改变,接下来重庆市公安局的领导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抓了。
但是后来各种背景的人,本地公安系统出身的人、外地调来的人、非公安系统调来的人,下场完全相同,这就说明起作用的是结构性因素而不是个人因素。结构性因素是什么?就是重庆作为赞米亚的隐含首都和赞米亚奴隶劳动输出的核心地带,公安系统跟各种豪强,包括把劳工输出国去作为劳务公司赚钱和输出国去当雇佣兵,这些相应的利益关系已经根深蒂固。相应地跟香港、澳门黑社会和满洲黑社会,跟缅甸军阀,跟寮国、越南的改革开放干部之间的关系网也已经变得太过复杂,不可能像是湄公河行动那样——湄公河行动的实质是什么?各大军阀的博弈当中,选择了一个最小最没势力的小军阀出来当做替罪羊,从而把他们共同犯罪然后惹出的麻烦掩盖下去,用较小的替罪羊,像是杨乃武和小白菜案件那样,牺牲一个县长,把左宗棠系统的几大军阀的罪责抹杀过去,避免上层政治冲突暴露。实际发生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
这些事情跟缅甸军阀以及实际上控制在越南手里面的寮国改革开放干部都有关系,也跟寮国、越南模仿中国建立的开发区体制、改革开放干部和强力集团,包括公安和情报系统和军队、军事情报系统共同从事的——他们有足够的特权,在理论上由共产党统治的国土之上,制造出一些像抗战时期「三不管」地带那样的灰色区域。在这些灰色区域里面,法律是停止实施的,你可以像林则徐时代两广总督故意睁一眼闭一眼在广州市附近那些小岛上留出来的走私集散地一样。各方势力,包括英国走私商人、南粤商人、地方豪强和两广总督的官府和军队,都在这样的交易中分钱。所以尽管大清朝的关税很低,而英国商人却抱怨说,他们通过这些非正式的开支,实际上是支付了高关税,所以不如在鸦片战争以后实行改革,由英国人主持海关改革把关税提高到5%,这样大清朝廷得到了更多的收入,而英国商人的负担反而降低,因为那些不规范的开支因此而消失了。越南、缅甸、柬埔寨边境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中国商人和他们背后的保护人经常是白区党和情报机构,跟越南、寮国、柬埔寨方面的各种干部的势力勾结得非常紧密,形成了盘根错节的跨国集团。这些跨国集团像袁甲三他们一样,是只要你没有在上层政治斗争中站错队,是不大可能遭到清洗的。
由于改革开放是一个全球化时期的社会状态,你可以看出连秦刚都杀不了,秦刚杀不了这件事情是有非常严重的后果的。就是秦刚暴露的事,实际上等于是西方情报系统留在沦陷区的一个双重间谍,傅晓田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这样的人杀不掉,原因是什么呢?不是因为他的背景很硬,外交系统的人不可能有很硬的背景, 而是跟他一样患有,或者说跟他代表集团一样患有同病:把自己的钱存在西方,把自己的子弟像印度土王一样送到西方,想要维持这些关系的干部实在是太多了,杀一儆百形成先例,对他们的利益有极大的损害。因此秦刚只能罢官,甚至连党籍都没办法开除,开除了他,跟他情节相类似的干部就会人人自危,而习近平居然没有办法做到杀一儆百,这是他的势力比起袁世凯和蒋介石还要弱,只能够打击夺嫡斗争那些公开跟他争权力的大集团,对于只想给自己捞好处并不想参加上层政治斗争的小集团,他顾不过来没有办法一一镇压,也无法形成先例的一个证明。这就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党内想要在英帝国主义手下当印度土邦主的势力,虽然天花板不高但是数量极多,杀一儆百的方式是不管用的,而习近平已经走到这一地步,仍然是只能搞上层政治斗争而不能够毁党造党的话,那么不可避免的这些势力会变成未来军阀的。
苏林为什么会上位,跟王小洪等人上位的原因也是一样的。政治真空需要填补,能够执行镇压任务,手上沾血但是又能够执行改革开放干部同样角色的人,也只有公安系统了,所以在搞掉一大批改革开放干部以后,只有让公安系统出身的苏林出来替代他,做一个不大合格的继承人。阮富仲已经兼任了所有的最高职位,这个像蒋介石和习近平兼任众多职位一样,其实是他自己班底人手不足的产物。而苏林上台,他的根基比阮富仲要弱得多,他是没有办法像普京接替叶利钦那样拿下所有山头的。就好像说如果今天习近平真的中风了,让王小洪当了中央领导情况是一样的,他会产生出一个没有习近平的「弱习近平政权」,各方面都酷似习近平政权,只是实力要弱得多。苏林政权就是一个弱化版的阮富仲政权,他在党内各山头中的地位比起阮富仲要弱得多,因此没有上层政治斗争的野心,只关心自己小集团的基层攫取利益的豪强和小军阀,在他的统治时期必然做大。尤其是在全球化收缩、美元回流,所有依赖美国市场的出口国包括越南、孟加拉这些国家,全都爆发社会经济危机,这些危机不是偶然的,他们是民工美元枯竭的体现。这个枯竭将会导致豪强集团争取一个变小的蛋糕的斗争变得白热化,使得白所成和彭家声、彭德仁那种类型的军阀战争的危险极大地升高。
因此众小豪强集团有必要强化自己的组织,同时用更加不要脸面、更加暴力的方式维护自己的利益。像触发湄公河行动那样的、小规模伤亡的准军阀战争将会变得习以为常,其实像中国商人和白区党经常参加的柬埔寨西哈努克港就是一个犯罪天堂,任何法律都是不起作用的,黑帮和黑帮之间的冲突笼罩一切。苏林作为警察公安系统出身的人,他是熟悉这些帮派冲突的,而且他也像是王小洪、孙立军等人一样,不可能控制所有地方公安系统,为什么?因为公安系统跟军队不一样,它的垂直管理性较差,地方性比较强,重庆市公安局的利益跟温州市公安局的利益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跟大连市公安局的利益也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尽管他们可能有局部合作。但是因为他们背后,他们自己的利源、饷源所处的地方势力、捞钱的方式和渠道有太大的冲突,所以满洲系黑帮和赞米亚系黑帮在缅北之间的关系一直颇为紧张。所以无论苏林代表哪个派系,他不能动员公安系统跟地方豪强集团捆绑得极其紧密的各地公安系统的步调趋于一致。说白了,最明显的事情就是,他没有办法把寮国、缅甸边境系统的豪强——南方作为越南经济命脉,包含了很多前朝余孽,重新利用起海外关系网重新起家的新资本家集团和天主教会集团在内的南方各豪强势力协调起来。
越南至少会分成为三四个不同集团:A集团,缅甸、寮国边境,跟金三角、满洲、澳门黑帮关系密切的集团;B集团,改革开放的主力集团,包含了大量前朝遗老遗少组成的资本家和天主教会在内的南方社会传统 ;C集团,高地豪强集团,由越共征服,用极为残酷的跟俄罗斯在高加索相似的手段,或者说中国在彝区、藏区类似的手段,建立起一个援边干部集团统治的社会,然后因为这些地方地处边区,又是走私贸易的凹区,在改革开放时期出现了部落旧贵族主走私经济发展集团和土改斗争贫下中农干部集团,以及居于其上,极力想要调和矛盾,改革开放干部集团无法和解的矛盾,这是高地集团;D集团,以红河三角洲为中心,以编户齐民为主,黄俄老干部跟贫下中农干部像王朝时代的士大夫阶级靠拢,依靠佛教势力来抵抗重新死灰复燃的天主教势力,但是经济发展没有什么起色,缺乏民间资本家势力的北方编户齐民之上的官僚集团;最后一个集团,非天主教,但是也不是共产党以及共产党重新扶植的儒教、佛教这样的,比较容易统战的社会集团,而是居于其他各社会集团之间,由高台教、和好教和南越共和国时期异己军阀势力死灰复燃的这个社会集团。
越南共产党政权统战和好教和高台教的努力,一直没有像统战佛教和儒教那样成功。而他们俨然以反对派社会势力核心,把越南变成第二个尼加拉瓜的极其强大的越南天主教势也始终不和。在这个破碎周边地带,他们也集结了一股势力。以上这样的四五个政治和社会集团是阮富仲的高层政治斗争无法充分控制,而苏林只能控制阮富仲留下的一小部分山头,可以想象,他的政策必然是抓大放小。越南的国家安全,不要忘记,越南受到中国海军建设的直接威胁远远超过台湾受到的威胁,越南没有台湾的海上保护,也没有台湾的财力,它除了美国、日本赠送的一些军舰以外,只能购买一些俄罗斯的陈旧物资,在海军、空军方面很容易被中国压制。因此,依靠美国的军事援助是克林顿、奥巴马时代以来美越关系的核心,也是像麦凯恩这样老共和党人捐弃前嫌,实行联越制中政策的关键原因。这个政策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在美国和越南方面都没有改动的余地,苏林只能够因循这种政策,利用中美斗争来维持自己的平衡,同时在意识形态方面实行反美。我们要注意阮富仲并不亲中,美越军事合作在他统治时期是在持续发展的,他所谓亲中,是意识形态方面的亲中,换句话说,他反对那些俨然以美国为背景、以天主教势力为背景的党内改革派和民间的自由派,想要和平演变越南政权的阴谋。而中国在意识形态方面可以作为一个样板,但是却不能指望从中国获得真实的援助。苏林只能够抓大放小,抓住高层的一些山头,一面维持意识形态方面的越共的正统性,一面在外交上继续依靠美国的军事保护,对抗中国咄咄逼人的军事扩张。这两件事情会耗尽他的全部精力,对地方上大部分山头,他只能采取A给糖吃,B放任视而不见的政策,对于较小的无法控制的冲突采取睁一眼闭一眼的政策,不会有太多资源去控制地方豪强进一步成长。因为地方豪强势力成长,对他来说毕竟是较小威胁,如果把这个精力和资源投入这些无底洞的话,是会严重影响他在上层维持平静的措施的。
全球化经济是有利于越南、中国、俄罗斯的中央政府的,他们可以把民工经济、资源出口经济获得的主要利润转化成为进口武器和技术,强化自己在国内各社会集团中博弈的相对地位的。而全球化的衰退对他们是全部不利的,而对军阀和准军阀势力是非常有利的,因为这些人无论全球化还是不全球化,他们都可以利用自己灰色的和完全不合法的渠道,像比如说通过埃及的走私武器、再通过叙利亚的黑市搞物物交换,通过香港、迪拜和贝鲁特洗黑钱这些手段。缅甸、柬埔寨遍布了这样的微型交易所,像无政府主义的中世纪一样,基本上处在各种势力的都难以管束的三不管地带,可以为地方豪强军阀成长提供大量的空间。在资源减少、民工美元缺乏情况之下,需要他们保护的流民人口必然极大增加。而镇压他们的力量所能够集结起来的资源,包括进口武器或者自己开发的武器,质量和数量上都会减少。依附他们的人增加,他们自己弄钱的手段受到影响较少,而中央方面弄钱手段受到极大的压缩,各方面都处在退化状态,必然是此消彼长。中央维持面子和上层,对底下的小豪强的成长睁一眼闭一眼。小豪强之间的相互冲突,逐步演化成为军阀混战的局势,最初跟大规模的集团犯罪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总有一天大家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这已经是军阀混战了。
我们可以看到几个重要地区:西部山区——酋长国地区;南方——各种宗教派系和天主教会势力横行的地区。这两个地区是会首先出现军阀势力的,在越南的西部和南部,尤其是在接近寮国、缅甸边境和柬埔寨、泰国边境的地区,从这些地方通向泰国的走私网络贯通,让部分地方干部和豪强分利,对他们来说是远比重庆市公安局或者是温州、大连公安局、澳门警方和黑手党参与同样活动要便利得多,在本地社会中所占的比重也比中国的类似集团在本地社会中所占的比重要大得多,所以军阀的局面是不可避免的。苏林处在相对弱势地位,他所统治下的越南共产党集团大概率是没有能力像是邓小平、江泽民统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美反苏的过程中间维持一个帝国复兴的局面了。本来中国的瓦解、中美冲突,可以给越南提供一个像邓小平、江泽民时期中国国力上升,利用苏联溃败的真空发展自己新帝国主义势力的机会。但是恐怕当时是全球化的上升期,中国的中央经历了文革后期和改革开放初期80年初期极端弱势以后,从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以及21世纪初,财政方面和其他方面的相对实力,一直在不断复活,不断上升,一直发展到2012年习近平上台时达到最高峰。
而越南只经历一个比较短的改革上升期,现在进入全球化下降期,中央资源所占的比重不会像是在江泽民、胡锦涛时代那样不断上升,而是会不断下降;在资源不断下降,财政继续紧张,压力主要集中在中央政权的情况之下。越南政权难以像我在几年前还预言的那样,利用中国垮台的机会,在东南亚和中国边境,比如说利用泛越主义意识形态建立一个类似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连续上升的越南帝国。它会在全球化的过程当中,随着中国崩溃的同时,自己面临着由于自身的财政困难和地缘方面的困难,至少会陷入沿边地区军阀混战当中,而且部分军阀会卷入中国垮台以后沦陷区的军阀混战。很可能越南共产党政权也会在这一时期逐步沦为众多军阀集团当中的一员,像缅甸军政府一样,这是目前看来可能性最高的。
全面复辟或者利用像越南共产党1990年实行的政策,国共矛盾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我们共同谋求国共合作之下的越南民族复兴、帝国复兴这条路线,由于硬资源的问题,现在看来是已经走不通了,在几年以前这条路线,越南国共合作、帝国复兴看来还是最有可能的路线。现在看来,这已经仅仅是第二条路线。第一可能的路线是越南中央政府日趋衰微,而出现军阀混战的状态,越南、缅甸的军阀混战和中国军阀混战连为一体,这个可能性现在已经稳稳的位居第一位。政策对于地方来说就没有太大意义了,政策对你有意义是全球化时代,政策可以给地方上的各势力集团增加好处,或者不给你好处。现在情况是好处要自己找,政策要自己逼出来,要靠制造既成事实,这种形势必然是有利于军阀,而不利于那种墨守成规,想要等政策、靠政策的人。
主持人:好的,非常感谢阿姨为我们的解说,那我们可以期待一下接下来这个局势的发展,我想阿姨说的这些情况呢,可能不用很长时间就会发生。好,那么今天还有一些时间,还想请教您一个可能更多人在关注的一个事情,同样也是在本周,美国总统候选人川普他宣布J·D·万斯为他的竞选搭档。万斯呢今年才39岁,还是相当年轻的,他出生于这个锈带地区俄亥俄州的一个工人阶级家庭,被认为是共和党的新锐政治家当中的一位领军人物。那么万斯在这几天的演讲中呢,也公开的表示对中国的抨击,我想可以期待,如果竞选胜利的话,他会和川普一起制定比较强硬的对中的政策。但是也有很多人分析说,认为选择同为白人男性的万斯呢似乎不利于川普来扩大选民的基础。您认为川普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是出于什么考虑呢?万斯能不能担起领导共和党的新时代的一个任务呢?
刘仲敬:当然,川普是在做一个非常危险的事情,表面上看好像遇刺不死,以英雄的形象出现,会很有利于川普的选情,但是不是现在。在高度极化的今天,这样的英雄形象会对本来就同情川普的选民起到加分作用,但是对于本来就敌视川普的选民,则不能起到任何作用,所以它并不能够明显的增加川普的支持。如果是放在20年前(的那次大选),那么川普是赢定了,但是现在却不是这个样子,现在这件事情只能使壁垒分化得更清楚。在这个时候,川普让万斯上台,而不让黑莉或者其他人上台,这是什么意思?拜登就说:「万斯只是一个微缩版的川普。」意思就是他们是同一政治色彩的人,不能比如说像拜登他作为德拉瓦、宾夕法尼亚、东部老区的工人阶级出身的白人老罗斯福民主党人要跟哈里斯这样的有色人种、加州全球化地区新人搭档,让双方的选民叠加,否则民主党是赢不了的。
川普做的事情恰好相反,他找了一个纯白人,比他自己还民粹的民粹主义者。川普不是纯粹的民粹主义者,但是万斯的民粹主义色彩至少比川普本人要强得多。这就好像是拜登自己找了另外一个宾州人当他的搭档——比如说夏皮罗(Benjamin Aaron “Ben” Shapiro)。你可以设想一下,假定拜登的副总统是夏皮罗而不是哈里斯,民主党将会是怎样?从拜登这样的老政客角度来讲,这个选择显然是极为不明智的。按照传统的富兰克林·罗斯福时代以来行之有效近百年的选举策略的话,这个做法也是不明智的。他巩固基本盘,却疏远中间选民,而实际上基本盘只占选民人数的1/4左右,没有哪个党敢说他能够只靠基本盘就能赢,在目前的形势之下,极少数摇摆州都可以决定胜负的情况下,增加基本盘是不是能增加胜利的机会是非常可疑的。万斯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他能够动员锈带地区跟他出身同病相怜,过去是罗斯福民主党支持者,现在可以投奔共和党的这批选民。
蓝墙三州决定胜负,尤其是宾夕法尼亚和密歇根两州。这两州的选举团的选票之多,以至于在目前这种势均力敌的情况之下,丢了宾州以后,大势就去了。川普打败希拉里,靠的是宾州,拜登打败特朗普,靠的也是宾州。2022年的众议院选举,川普的失败也是输在宾州上,宾州就是今天的旅顺口203高地。你知道川普这个策略在政治上的意义是什么吗?这叫做「以万乘为孤注」。这是拿破仑在滑铁卢最后的骑兵精锐发起冲锋,1/3的人的人连人带马变成尸体填平道路,让后面的人接着冲锋;或者是乃木希典在旅顺口把自己三个儿子都填到203高地去。这是攻歼敌险,攻击敌军防线的最强部分。这意味着川普必须赢得宾州以及密歇根,把传统的蓝色工人阶级选民拉过来,否则的话后面就没有退路了。万斯不是像麦凯恩那样的诸侯,不是像德桑提斯那样诸侯,他在自己的州都是新人,在2022年的成绩并不算好,可以说他跟亚利桑那的莱克(Kari Lake Halperin)一样,他跟川普结合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他的封建领地像是查理曼英雄传奇中的小埃梅里一样「雏凤清于老凤声」。中世纪民歌是这样说的:查理大帝远征西班牙,名将罗兰侯爵就是无畏的奥兰多这一系列史诗和骑士小说的主人公,遇见埋伏,就像是关云长殉难一样,给已经年老的查理曼大帝一个巨大的心理打击。然后他途经波尔多的时候,遇见一个坚固的摩尔人的城堡,他想要去进攻它,但是手下老将没有一个愿意去的。弗兰德伯爵说,我的部队久经征战,已经非常疲惫,很想要休息休息;勃艮第公爵说,我们征服的土地已经如此广阔,建立两个帝国已经都足够了,现在不是穷兵黩武的时候。老将们都不愿意干,查理曼大帝愤怒地说,我虽然已经年迈,但是还是准备亲冒矢石上前线。请注意,作为最高的领主皇帝,罗马皇帝继承者,封建附庸不愿意上阵而让领主亲自上阵,这是很丢人的事情,就像德川家康所说的那样,只要我还披得动铠甲,主君也就是丰臣秀吉就不用亲自上阵,因为他作为封建藩属,他的义务就是亲冒矢石,死在主君的面前。而查理曼的封建领主做出这种事情、说出这种话来就是离心离德。这时年轻的武士、没有领地的小埃梅里勇敢地站出来说,查理皇帝,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他就像是圣经中的大卫一样,在以色列的名将面临着巨人哥利亚都不敢出战的时候,一个没有军事经验的少年对扫罗国王说,我愿意出战,而且拒绝接受正规军的盔甲,愿意带着投石带上去跟敌军的名将作战(1Samuel, 17)。查理曼很高兴地说,以后这座城堡就是你的了。埃梅里果然攻占了城堡,从此他变成了封建领主。
当然这里面,骑士传奇的背后有利益动机。你可以想象,各位伯爵公爵们,自己的封建领地已经真不少了,自己盘根错节,多这一个城堡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为此冒风险。但是小埃梅里是一个没有领地的人,一所悬命呀,他没有领地就永远没有出人投地的机会,依靠皇帝的庇护一下子拿下这个领地,他就可以跟众多老伯爵老公爵平起平坐了。干这件事情对于那些老伯爵和老公爵没有多大利益,对于小埃梅里来说就是鲤鱼跳龙门、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绝好机会,所以他愿意干。万斯和莱克(Kari Lake)在共和党的地位就是这样子的,就是小埃梅里这种地位,一战胜利他们才能够坐得稳新晋诸侯的地位,跟众多老诸侯平起并坐,搞不定的话那他就是日本人所谓的浪人。因此他必须捐弃前嫌拥护川普,这跟个人的人格关系不是很密切,这是形势所逼迫的。小埃梅里一定比勃艮第公爵和弗兰德伯爵对查里曼大帝更加忠诚,就是因为他没有领地,而那些爵爷们全都有领地。
共和党内的大诸侯对川普从来都是若即若离的,有很多肤浅的评论家说,川普现在的地位比以前2016年的时候要强得多,其实不是,强的是泡沫性的声势。因为铁的事实证明,拥护川普的民粹选民如果退出了,共和党就完蛋了,所以大家必须拥护他,只有他才能胜利。但是诸侯对他的态度,仍然是过去一样若即若离的,像德桑提斯搞出的那一套花活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印第安纳最近的选举也就证明,川普其实对各州的封建团体其实也都是不熟的。他本来跟纽约金融界有关系,但是又离开了蓝党占优势的纽约,但最近纽约西部跟宾州中部非常相似的红区的反击,他又基本上没有参加,这是他自身——比如说像拿破仑一样,拿破仑他在科西嘉岛有封建根基吗?没有,他在法国失败以后,他绝不能指望逃到科西嘉去,他必须一直胜利,他不能失败。
第二是反过来,勃艮第公爵和布列塔尼公爵多次跟法兰西国王作战,还有弗兰德伯爵,无论哪一次都从来没有能够获得拿破仑的哪怕一小部分成功。但是他们是不怕打败仗的,即使是被法兰西国王打败了,他在布列塔尼或者弗兰德或者是勃艮第的封建领地仍然是安然无恙的,他在自己的老根据地是可以保证作为诸侯和豪强的长治久安的。甚至民主党执政都不会对共和党诸侯造成很大影响,像曼钦先生(Joe Manchin)的情况所证明的那样,民主党的总统在所有涉及实际利益的问题上,仍然必须跟这些诸侯,比如说跟麦康奈尔(Mitchell McConnell)这样的人讨价还价,该给的东西一点也不能少给。
共和党总统上台,对他们的主要意义是什么呢?就是可以多任命一些共和党的法官,对于分猪肉桶的游戏来说的话帮助是不大的。他们对川普的支持是顺应民意顺应群众的结果,而川普掌握不了他们自身的封建资源和封建关系网。而川普像拿破仑一样,有众多小资产阶级和群众青年的支持,但是封建诸侯,共和党、保王党方面的大诸侯,他全都支配不了也全都消灭不了,他只能胜利不能失败。而且他年纪又这么大了,这一次选举如果失败他没有下一次机会了,那么缠在他身上众多的案子一起爆发,他后退之后就是万丈深源。
乃木希典(Maresuke Nogi)攻击203高地,采取的是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我不是说采取军事家经常所说的办法,用我的最强兵力去攻击敌军防线的最弱点,因为为什么呢?因为哪怕是攻破了俄军防线的若干最弱点,只要203高地仍然在俄军手里面,俄军仍然可以在付出若干损失以后继续坚守,战争无法彻底结束。要想彻底结束战争只能攻坚蹈险,违背军事家的常识不攻击对方防线的弱点、而是攻击对方防线的最强点,最强点一旦拿下战争才能结束,拿不下来战争永远无法结束。但是最强点拿下以后,日军自己的精锐也损耗殆尽无力再战了。
乃木希典在旅顺口是兵行险着,如果胜利了,把3个儿子全都赔进去了,依靠忠勇无双的日本军对天皇的牺牲精神终于胜利了,赢得了最好的结局,但是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惨胜,胜利以后无法利用自己的战果。如果发生最坏结局,付出惨重牺牲以后203高地居然仍然攻不下,那么我想乃木除了一死以报皇恩以外,是没有别的出路的。日本作为小国挑战俄罗斯那样的超级大国,俄国失败了不会伤筋动骨,日本一旦失败了那就变成第二个朝鲜,有亡国之祸。乃木如果失败了,那就是他害了天皇了,他绝对没有脸回去再见天皇了。同样,拿破仑在滑铁卢的骑兵冲锋也就是这样。这一仗打赢了联军会撤出比利时,但是俄罗斯大军还在路上、英国也有更多资源可以动员,他们会在更远更后的后方组织下一场更艰苦的会战,拿破仑在这场战争中并不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如果一旦失败,拿破仑帝国就会全垮。
而川普像拿破仑一样,而跟乃木不同,他不是大将,他就是皇帝本人、他就是拿破仑本人,失败以后没有退路。他选择万斯做搭档、主打锈带白人工人阶级、猛攻蓝墙三州,这是志在必得的203高地战役。成功以后他会建立一个虽然是号召全国的团结,但是实际上跟过去的川普政府和拜登政府一样,仍然是只代表半个美国的胜利,好处是可以多任命几个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各路地方选举中多赢得一份;但是这个胜利不是决定性的,就像日俄战争中日本的胜利一样,改善了地位,但是相对于俄国其实仍然是没有决定性的优势的。一旦失败了以后,至少对于川普集团本身就是致命的打击,从此像拿破仑集团一样再也不会有翻身机会了。这就叫做「以万乘为孤注」。
对于川普集团来说,唯一有利的因素不是他自身,而是在他对面的民主党,同样是以万乘为孤注。拜登虽然已经老病到话都说不清楚的地步,仍然没有办法退,他不能退的原因不是在他本人,而是民主党的各种诸侯找不出可以接替他的人。无论让纽森、卡马拉·哈里斯还是任何集团上,你有没有注意他们的共同特点?这些大诸侯没有一个能够抓得住罗斯福民主党人的。桑德斯的缅因州(Bernie Sanders, Maine)在美国是一个特殊地带,它跟主要的工业地带形势不同,是一个像俄勒冈那样的特殊地带,你同样也不能抓住锈带工人的心。而且如果桑德斯上了以后,所有全球化时代起家的利益集团都要跟他划清界限,就像是共产党人来了一样,走资派的民主党已经不能接受这样的人了,他肯定会导致民主党分裂的。
没有任何人能够接替拜登,任何人接替拜登都会丢掉蓝墙三州,蓝墙三州一丢的话,2016年的局面就要重演,民主党不仅会失去——我们要注意在未来4年,又要有三四个最高法院法官接近退休年龄,如果这些法官被川普总统通通换成了保守党接班人的话,那么自由派在美国的事业就将永远结束。民主党是输不起的,像川普本人一样输不起的。而且一旦拜登突然去世,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民主党的各路山头将不可避免地重组,很多山头,像曼钦先生那一类的山头,会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共和党内比较接近的山头合并起来。而没有一个山头能够整合得了罗斯福时代的白人工人阶级、以及约翰逊·肯尼迪时代的黑人工人阶级,像芝加哥的黑人正在抛弃民主党,这两个集团的丧失将使民主党的解体重组不可避免。
同样反过来,共和党接管部分受到高技术高工资但是没有社区联系的全球化移民冲击,自己有社区联系,跟约翰逊时代美国工业化黄金时代形成的黑人工会组织,和老派的像万斯这样的罗斯福民主党所产生的白人工人阶级这两个集团,作为民粹主义的主力投靠共和党;也会逼走像切尼家族、布什家族那样的主张新自由主义走资派路线,在维持里根主义传统方面,跟克林顿民主党共识甚多的2010年的正统派共和党人,和像黑莉这样的在经济上没有明确看法,但是在外交和政治上是极端反对孤立主义,像拜登和克林顿、奥巴马以及跟布什一样是铁杆帝国主义的新保守主义者。新自由主义者和新保守主义者很可能退出共和党、而罗斯福民主党人也很可能退出民主党,双方在拜登和川普都死以后,很容易甚至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类似60年代南方民主党人集体投靠共和党那样的政党重组版图重组。
最轻也会发生1960年代的共和党和民主党版图重组,在这种情况下共和党和民主党的党号还能够维持;在最严重的情况下、尤其是跟对外战争联系在一起的情况之下,甚至可能发生老联邦党(Federalist Party, 1789-1828)和老辉格党(Whig Party, United States, 1833-1856)解散以后出现的局面。现在的共和党和民主党,很可能像华盛顿和汉密尔顿的联邦党,像亚当斯和范布伦(Martin Van Buren, 1837-1841)的、以及林肯总统本人早年的辉格党一样,由于组成它的几个政治集团瓦解。老辉格党是依靠南方的州权派和北方的自由派共同联合起来,反对杰克逊所领导南方民主党的联邦派建立起来的一个集团,随着联邦和州权的问题退居二线、而废奴蓄奴的问题居于一线,南北矛盾压倒了过去州权派和联邦派之间的矛盾,南方民主党人不可避免地分裂了。像过去拥护辉格党人的卡尔霍恩(John C. Calhoun)一派的南方辉格党人,最终跟南方民主党人合流;而北方的民主党人,最终跟同样是从辉格党分裂出来的、辉格党林肯派演化成的共和党人合流。换句话说,一部分辉格党人和一部分民主党人组成了共和党,另一部分辉格党人和另一部分民主党人组成了新民主党。
将来很可能会发生,在类似的山头重组中,现在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党名都留不下,重新组成的山头虽然也是原来那些山头,不再用辉格党和联邦党的党名、也不再用民主党和共和党的,而用新的党名。这两种前途哪一种更有可能,这要看未来震荡的规模要大到什么程度,首先是看有没有战争。有战争、尤其是在战争极度激烈的情况之下,震荡就会非常大,甚至可能原来的党名都保不住;没有战争或者是震荡的规模很小的情况下,那么可能只是山头重组,共和党的一部分山头投奔新民主党、民主党的一部分山头投奔新共和党。
无论如何对于拜登来说,这也是绝望的最后一战,总司令亲自上战场,背后没有预备队。如果说川普像滑铁卢的拿破仑和203高地的乃木希典,那么拜登呢,他就像是1940年的甘末林将军和魏刚将军,在马奇诺防线的背后,世界第一强国法兰西共和国没有一个师的后备军,总司令要亲自上前线。如果色当被突破的话,从阿登森林一直到波尔多和里昂,偌大的法兰西共和国只剩下妇女儿童和伤残老人,完全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了。拜登死也要死在他的最后一战上面,在他的背后也是万丈深渊。
不要说自肯尼迪以来了,就是1860年以来的美国,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危险的局面,从来没有这样双方都在以万乘为孤注、后退完全都是绝路的局面,那么在这样的局面后面,必然就存在着巨大的风暴。传统的逻辑是政治纠纷通过选举来解决,选举结束以后新当选的总统进入一个蜜月期,哪怕是非常短暂的蜜月期,旧有的矛盾会趋于缓解。比如说里根赢得胜利以后,他的国会大多数的议员其实仍然是民主党人,但是大多数民主党人都跟里根合作,包括支持他的减税方案和外交政策。这样的局面不会再出现了。2024年选举结束不是矛盾的缓解,而是矛盾的积累和爆发的开始,2025年上台的这位总统不是1980年的里根,而是1860年的林肯,避免战争的希望少到微不足道。
在这个基本背景之下,我们可以想象,万斯其实颇有可能变成战时总统。比如说川普当选了总统,我们不要忘记,川普虽然倒在地上之后站起来三呼战斗,给人一种印象,好像他跟老迈侵行话都说不清楚的拜登相比是一个英郁的年轻人,但是谁也不会忘记,川普跟拜登的年龄差别非常之小,拜登今天的样子就是川普几年以后的样子。万斯的确有可能,我们经常忘记1860年的林肯,在辉格党内是一个远不如道格拉斯(Stephen A. Douglas, 1813-1861)的人物、是一个二流的角色,玛丽·林肯是很有可能嫁给道格拉斯的,大多数辉格党人也是宁愿要支持道格达斯的,他信奉的也是一个非主流观点。像道格拉斯那种和解妥协论,其实是当时大多数辉格党人的意见,共和党就是辉格党的极端派和少数派,就像万斯今天在共和党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