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金斯和知识分子的本质

主持人:好,那么前几天呢我看到一条新闻,虽然最近有很多感觉非常值得讨论的国际新闻,但是这条新闻还是给我留下一个非常深刻的印象,很想借助今天这个访谈的机会来向您请教。那么这条新闻它是这样说的,它说过去呢曾经以所谓「新无神论的四骑士」之一著称的著名的英国科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呢,他在复活节的时候接受媒体采访,他声称自己是一个「文化基督徒」,并且他还对基督教在欧洲的文化影响力减弱表示非常的惋惜。

首先花点时间来介绍一下道金斯其人,那么他是出生于1941年的肯尼亚,后来呢他学习了生物学,并且担任了牛津大学的动物学教授,他是一位研究演化论的专家。道金斯曾经出版了名著《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还有《上帝错觉》(The God Delusion)等书,他认为基因作为生物演化的基础单元,是生物一切行为的原动力。并且呢他还认为,上帝存在的假设需要经过科学的验证,而盲信上帝的宗教是各种社会问题的根源。但是呢在前几天的采访中,道金斯却表示说英国从根本上就是一个基督教国家,尽管他个人并不信教,但是他仍然重视基督教的一些精神,并且他非常地热爱基督教在英国留下的文化传统。另外呢,他也对伊斯兰教在欧洲的兴起表示担忧,他认为跟基督教相比,伊斯兰教是不符合英国的价值观的,尤其是在对待妇女以及同性恋者等一些方面。

那么看完这个新闻以后呢,我一开始大笑起来,但是后来我就觉得非常的悲哀。那么关于道金斯以及他的思想呢,我就觉得非常想向阿姨请教,想请您深入地为我们剖析一下。首先想请教您的是,您如何看待道金斯等人所提出的「新无神论」(New Atheism)这一种,用演化基因这一类生物学上的现象,来解释人类的一系列行为,进而提出这个彻底地反对宗教这样的思想?演化论和宗教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调和呢?另外呢像「新无神论」这样的思想,为何曾经在本世纪初的时候好像喧嚣一时,但是现在却好像又不再流行了呢?

刘仲敬:知识分子都是这个样子呀,吃瓜群众对知识分子的了解也都是这个样子的。首先,真正的知识分子制造出来的一些理论,都是极小圈子的人才能够多多少少正确理解,稍微放大一点落到吃瓜群众手里面,就完全会变得面目全非,基本上是拿着错误的理解跟其他人的错误理解相互缠斗,跟原先的定义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事情之所以会搞成这样,两方面都是有责任的吧。首先就像是钱钟书所说的那样,他说的是哲学家,但是其实,他说哲学家是知识分子当中最孤独的人,专业上的地位没有科学家坚固、通俗的名气又没有文学家大,所以有几个粉丝捧一下,一高兴起来就把所有的哲学都给忘光了。他说的是维克特·泰因的粉丝,但是其实放大一点,知识分子全是这样的。

知识分子坚固的社会地位是不如军人和资本家的,没有枪和钱,论通俗的名声,又哪里比得上电影明星和足球运动员?谁认为知识分子是有名人物?我就是像我这样的知道分子吧。就是近代以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以前,大学教育还是极少数人的,基本上是贵族的事情,也就是大学教育普及到中产阶级以后,产生了一个在西方占人口10%-25%的一个知道分子中产阶级、城市化中产阶级。这些人读过一些书,自以为能理解高等教育的东西,这些人才会认为是知识分子是重要人物。而且出于装逼需要,我们要注意就是出于装逼需要,他们才会看萨特的书而不是看007电影、看道金斯的通俗读物、或者是读埃科的《玫瑰的名字》(The Name of the Rose, Umberto Eco),而不是去直截了当地看侦探电影或者是武侠小说。为什么呢?他要表示我是一个有文化的人,我关心的是一些很有深度的东西。吃瓜群众嘛,沙发上一躺,沙发土豆,看的是棒球明星、橄榄球明星、足球明星;知识分子说了什么话,什么霍金或者是道金斯说了什么话,霍金是谁呀?

萧伯纳有一个朋友,大概叫埃里斯还什么的,写过一部很搞笑的《萧伯纳传》(refa)。他说萧伯纳当作家,好不容易出书赚了一点点钱,他就以为他是个有钱人了,生怕别人来蹭他沾他的光,但是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你问一个普通的工人或者是普通的人民群众萧伯纳是谁?谁也不知道萧伯纳是谁。如果你问他洛克菲勒是谁、或者是某一个明星是谁,那人家都知道的。所以萧伯纳根本不用担心,没有人会来蹭他,因为你根本就是不知名人士,但是在知识分子圈里面,萧伯纳无疑是一个相当知名的人士了。知识分子就是这样子的,他非常渴望名声、而且经不住名声的诱惑。但是说真的,要真讲名声的话,你能跟刘德华比吗?跟周星驰比?那是扯淡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谈论什么刘晓波、秦晖这些人,却不去谈论周星驰、刘德华呢?因为你要装逼,你要说我跟杨丽娟不是同一个阶级,杨丽娟那个阶级的人就去追刘德华就行了。我呢,像我这么样深刻的人,我要关心一下汪晖和秦晖到底吵了什么,或者更加深刻一点,我要关心一下白左或者是白右又吵了什么,显得我像个高人。

请注意,这种做法是有一定自我欺骗性的,因为你可以依靠颅内高潮用很低成本——很低成本是什么呢?你TMD买了几本书,然后你就顿时觉得你比那些看电影的低人要高级,但其实你买了些书,花的钱也不比人家看电影多多少呢,但是你顿时觉得你是高人了。请问阶级上升或者说是划清阶级界线这件事情有这么廉价吗?贵族是几代人流血的产物、资本家是几代人积累的产物,你要是去打仗的话,很可能老命都没了,还没有人记住你是谁,一点战绩都没有,做生意的话,很可能说是钱赔光、炒股炒得精光,一点钱都没有赚到。你凭着买书,然后半通不通的,对了,买书你还是买的是科普书而不是写论文,写论文的标准还要稍微稍微高一点,引证一下、在网上议论一下什么什么的,也不用在乎引证的是不是精确,就这样你就变成高人了。这样低廉的成本获得如此之大的收获,怎么能不是一种精神鸦片现象?跟电子海洛因的区别在哪里?其实没有,就是颅内高潮。

当然我们要知道毒品是有害的,为什么毒品有害呢?就是因为幸福是一件很难得到的东西。如果扑通一下吃一片药或者在手上打一针,你就能够获得别人辛苦奋斗N多年都不一定能得到的幸福,像阿卜杜勒·拉赫曼哈里发(Abd al-Rahman III, 929-961)说的那样,我当上了哈里发,一辈子只有14天幸福的日子。你小子一个瘾君子,拿点白粉给自己打上一针,你就比哈里发还要幸福N多倍了,天下有这么便宜吗?必然会导致你的道德和节制完全垮台,你直截了当地倾家荡产去给自己打针去了,在你彻底完蛋以前,你享受了比哈里发还要多的幸福。

阿卜杜勒·拉赫曼哈里发自己觉得自己是个虔诚的穆斯林,虽然有各种罪,但是也许真主会保佑他,使他获得永生。而你当做了瘾君子、打了无数的针以后,获得了比哈里发更多的幸福以后,你的下场会是怎样的呢?结果肯定会像叔本华说的那样,满足欲望接下来只是空虚和无聊,不满足欲望就是痛苦和煎熬,不会有别的,吸毒只是把这些现象集中地放大了而已。而你通过看点科普书,顿时觉得自己是个高人了,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沉浸于颅内高潮之中。这是什么呢?这跟打电子游戏或者看007电影是一样的,这是一种低配版的、是一种温和版的吸毒行为。只不过你吸香烟或者是吸水烟,不会像吸海洛因一样迅速完蛋,所以社会默认吸烟喝酒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吸海洛因这是不能接受的。同样看科普和看007电影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我们要认清楚本质上是一样的。你要想搞清楚道金斯或曾经提出过的那些基因理论的假说,那你是得花费一点成本呢,等你搞清楚以后,你就会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媒体诱发的、吃瓜群众讨论的题目全都是扯淡。

但是道金斯和他的那些知分子需要这样的扯淡,就像爱因斯坦没有拒绝宋庆龄他们组织的请愿,为了世界和平与爱,拯救牛兰(Jakob Rudnik)的请愿书。请问,如果按照我刚才说的标准来说,爱因斯坦你不过搞了点物理学,半通不通的媒体做了个报道,你TMD跟爱丁顿去预测太阳光线的弯曲(Solar eclipse of May 29, 1919),哇哇哇,广大报纸读者根本不知道太阳光线弯曲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科学家预言了,预言实现了好NB呀,你一定是个NB人物。于是你就跟墨索里尼和萧伯纳、以及棒球明星、和胖子吃饭大赛的冠军爱德华·什么兰斯代尔(ref)一起,成为二三十年代的知名人士。成为知名人士,记者想要填补篇幅的时候什么事都来找你。

如果按照我刚才说的标准来说的话,有人问你牛兰是怎么回事,你首先要调查一下牛兰到底是不是匪谍,还是真的是被冤枉无辜的人,但是你没有对不对?你的几个小朋友起哄一下、一些左派记者起哄一下你就签名了,我们为了热爱和平要求释放牛兰。但是牛兰现在大家都知道,证据确凿他就是匪谍啊。爱因斯坦的品质怎么样?他当然有他自己的出色的专业成就,但是他作为公众人物说出的话是一点也不靠谱,德性并不高明。

道金斯或者是霍金也同样是这样的。我们实事求是地讲,道金斯和霍金在本专业的科学成就,还没有达到爱因坦和海森堡那种层次,只是小有成绩;霍金呢,有一部分是因为他身体残疾的缘故,容易形成传奇,结果就变成了一个有事没事任何人都来问你,大家都想吃东坡肉。如果你要变成苏东坡,正确的办法当然是你要学会写诗,然后再看你写的诗有没有苏东坡写得那么好,但是这事大家都做不到对不对?但是苏东坡也爱吃东坡肉,这事就比较好办了,我也吃东坡肉,苏东坡也吃东坡肉,所以所以,我在吃了东坡肉以后颅内高潮一下,就觉得我是苏东坡的同阶级人物了,大家都是这个样子的。

知名人士胡乱发表意见,本质上就跟歌星梅梅(注:Taylor Swift,泰勒·斯威夫特)对川普拜登发表意见一样,正确的判断就是她老人家狗屁不通。她对伊朗问题知道什么?我敢说她对伊朗问题知道的还不如我。金里奇和拜登到底在吵什么呀?她的了解肯定也不如我。但是她有无数的粉丝,作为伟大的艺人,她说我要支持拜登要反对川普,就会真的会有很多人去跟着她,无脑地跟着她。她的号召力比我要大、比道金斯要大得多,在大众民主时代能够通过媒体来影响群众的就是像她这样的人,道金斯、霍金、爱因斯坦这些人,还有我这样的人屁也不是。但是我们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我们要说梅梅懂什么呀,她就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而已。她有什么学问?她看过《玫瑰的名字》吗?看过《自私的基因》吗?但是实际情况是,你看过《玫瑰的名字》你真的懂符号学吗?看过《自私的基因》你真的懂新达尔文主义吗?根本不是,你完全是像梅梅影响她的粉丝那样道听途说、颅内高潮,根据自己的想象发表议论。

而道金斯呢?他不可能不知道,霍金不可能不知道,向他们提问、给他们做报道的记者狗屁不通,记者的读者也狗屁不通,但是他就像是钱钟书先生所描绘的那些接受中华民国粉丝致敬的西洋哲学家一样,被捧得丧失了头脑。而那些人捧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要拿上西洋哲学家给他们的签名留念之类什么的,然后回到上海以后,在上海的小资产阶级青年圈里面可以装逼:「我是罗素的朋友,我跟罗素喝过茶,直呼其名,我就叫他贝特兰。」对了,这个就是芮成刚说的那样:「我的朋友克林顿。」然后钱钟书嘲弄说,他确实跟罗素见过面,而且罗素还问过他一些除了他本人以外谁都没法回答的问题,这些问题是:「你要不要喝茶呀?你的茶里面加不加糖呀?加一块糖还是两块糖呀?」我们得承认,这些问题除了他本人以外确实无法回答的。但是他回到上海这么一讲,别人就顿时觉得,乖乖,这是孔子问道于老子。孔子有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老子才能解决,罗素有些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他老人家才能解决,他可是个大人物呢,顿时就崇拜起来了。本质上就是这样。

你TMD怎么不去学学埃科的符号学呢?但是反过来说,埃可他老人家为什么写一本侦探小说?答案是他写的那些论文谁他妈看得懂呀?也就是像我引用过N次的《生活大爆炸》那样,物理学家伯纳德开一个会,有几十个人来他觉得他已经很NB了,可是照经常看电影明星或者是运动员比赛的佩妮来看,你他妈你搞这么久才这么几个人来开会呀,比我看的棒球赛要差远了对不对?可怜的知识分子就是这个样子呀,他像所有人一样,充满了私欲和无法餍足的虚荣心。

虚荣心这玩意是一种纸币,当我没有金币付给你的时候我就用纸币。为什么现代社会普遍用纸币呢?这也是两次世界大战和总体战的结果呀,大英帝国一直是用金币的对不对?响当当的金币不会掺假。等到世界大战,为什么是这样的呢?因为打仗的是贵族,上等人你不能用假货来骗他们;但是等到全民战争的时候,大英也支持不住了,不用纸币是不行的。我的纸币就代表了钱,但是它并不能兑现,你就假装它能够兑现好了。为什么呢?因为这时候打仗的都是下等人了。为了让下等人去死,你必须假装把权力给他把待遇给他,于是你就给了他大众民主,让他相信他也是统治阶级,还给了他纸币,让他相信这些东西像金币一样值钱。然后纸币就迅速地通货膨胀起来,大众民主就开始乱象百生,都是这种现象。

每个人都是充满了虚荣和私欲的,但是你能够得到的东西,比如说你能够得到一座城堡、或者是皇家学会会员之类的,算是给你的金币,得到媒体的追捧和狗屁不通的一堆粉丝,这就是给你的纸币。可怜的科学家,他老人家出身已经不是卡文迪许爵士这样的贵族、或者是钢和泰这样的贵族,人家搞点学问什么的,不过是证明贵族十分清高、不做营利性的生意。我们不缺钱,我们不需要为钱做任何事情,我纯粹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装一装逼,就去做了一些研究工作,这才是真正的科学家呢。皇家协会也不给钱的,只是国王陛下恩准你用国王陛下的名义来称呼你们自己的自治团体而已,这个就是金币了。

像道金斯这种出身的人,他得不到这种东西。他有了一些学术成就以后,半通不通的媒体觉得,这家伙既然有些学术成就,他一定什么都懂。第一,我可以问他一些与他的学术有关的东西,但他作了点答复其实我也并没有听懂,我报道的时候也是报道得乱七八糟,完全不符合人家的原话,而我自己的读者理解得更加YY,然后他们就根据这些YY乱七八糟的理解就开始疯狂地吵了起来,吵得很热闹。而道金斯、霍金或者爱因斯坦他们,他们不是天生的贵族,他们只是中产阶级子弟,所以他们在得到了虚假的重要性以后也就忘乎所以了,他们抵抗不住这种类似吸毒似的享受、一种稀释版的吸毒。像我没有吸海洛因而是只吸了水烟袋,有一点损害健康,但是也不至于马上就死,损害还是很有限,还可以接受,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也就忘乎所以了。多问他几次问题以后,他顿时觉得他对什么都懂了,也就很乐意地对跟他专业毫无关系、而且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搞清楚,像爱因斯坦从来没有搞清楚工部局和牛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开始胡乱发言了,然后他的粉丝也就无脑地跟着他的胡乱发言,胡乱地去投票或者是呐喊或者去争取各种东西。不都是这样吗?

社会运动有很多是来自于知识分子半生不熟的东西,而知识分子一旦有了一些读者和粉丝,而这些读者和粉丝,通常他的论文什么的不会有那么多读者,然后他写一本科普书,《自私的基因》、《盲人钟表匠》(The Blind Watchmaker)之类的,或者写《时间简史》之类的东西,让半通不通的外行人,半通不通但是受过一点高等教育,自己以为自己应该什么都知道的,像我这样人拿来读。在别人看武侠小说的时候,我看那些龙应台的书,我就以为我比他们高贵了,看道金斯的书也是同样的道理,然后我就以为我TMD也是一个准科学家了,我对这些事情都已经很懂了。

我们上街去吧,打倒川普,有川普在地球就会不断暖化。这样一来有朝一日,我们第二天早上起来,还没有睡醒的时候就突然发现,电影《后天》(The Day after Tomorrow)里面出现的那些冰雪风暴出现在我们眼前,哎呀好可怕。而川普总统对这些事情竟然视而不见,他是不是拿了石油天然气集团的钱?或者是不是因为他信了基督教所以就是个坏人?打倒他打倒他。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为什么理直气壮地就去上街游行去了呢?就是因为我看了一些道金斯的或者是诸如此类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科普作家的书,然后这些东西在我的头脑里面开始发酵起来了。你要真的讲明问题那就有点太复杂了,比如说,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气候变暖是本世纪最大的骗局,是深层国家绑架我们、侵犯我们、欺凌我们的骗局,我们要跟这些骗子斗争到底,我们绝不承认气候会变化。

这些事情到底是谁有道理?当然全都没道理,大家都是根据道听途说在胡言乱语。真正的情况是什么呢?第一,气候变暖到底还是气候变冷,这事说不清楚,是有很多因素导致气候变暖,而且已经导致了一些气候变暖,比如说二氧化碳,于是像戈尔这样的政治家就考虑说要不要征收碳税诸如此类的问题,而且这玩意可以捞到选票,于是大家都折腾起来了。但是另外还有很多因素,比如说太阳黑子周期之类的会导致气温降低。比如说具体到某一个时间线,比如说2080年的气温到底是因为众多因素中间哪些因素而降低还是升高了?谁也不敢打包票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你当然可以说气候变暖是骗局。

但是反过来说气候变暖也不是骗局,因为气候变暖有很多具体的细节问题。比如说气候变化,你不能说明清小冰期(Little Ice Age)的时候,那时候太湖都会结冰,或者说是殷商时代大象在黄河以北,在今天的河南省很愉快地游戏。现在的气候变化程度还远远没有达到那个程度,你会认为这没事,完全不是这样,比如说这要涉及到变化的速度和具体的小生态位的问题。比如说在明清那个时代或者是商周那个时代,500年时间或800年时间,气温升高了2度或者下降了2度,这个跟比如说2000年和2050年之间,气候升高或者降低2度是截然不同的事情。500年或者800年的变化,比如说有很多动物有足够的时间随着气候的变化向南迁移,而它们赖以为生的生态环境,比如说吃的那些植物啊小动物啊诸如此类的昆虫之类的,也会随着相应的变化缓慢的持续的稳定变化相应地南迁,如果没有明显的地理障碍的话它们不至于灭绝,或者是相应地北迁。但是如果50年之内发生同样的变化的话,很多在商周之际或者在明清之际,不会因为更大的气候变化而灭绝的生物,就会因为50年的时间太短,迁移来不及而灭绝,这些事情当然是实际存在的。你不能像葛剑雄(注:历史学家)那样理直气壮地说一句,现在的变化还没有历史上发生的变化大,历史上没有的事情现在就一定没有事情,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第二,历史上没有事情吗?真的没有事情吗?这些事情你不知道就是了。在人类的史前时代和历史时代,因为气候变化和因为人类活动灭绝的生物一抓一大把,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而已。你以为生物灭绝是现在才有的事情、是工业化才有的事情,这个说法本身就是错误的。那么怎样才是正确的?我也不知道。我作为知道分子比葛剑雄知道的要多一点,而且我也知道现在美国报刊更不要说中文互联网,胡扯的那些气候变暖打倒川普拥护川普的扯淡理论,99%以上都跟中央情报局发明艾滋病一样的不靠谱,但是你要我把这个事情研究到足够靠谱我根本做不到。所以人类永远是在偏见和混乱之中生活的,这个先天的处境是没法改变的。

而我们可怜的道金斯朋友只不过是一个跟葛剑雄和我本人一样,是一个被粉丝和媒体捧得冲昏了头脑的知识分子。别人要问他他就回答了,别人问他知道的事情他回答,问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也回答了,因为媒体和粉丝都需要他扮演一个无所不知的人。比如说像你今天问我关于道金斯的事情,我就回答了对不对?这就跟道金斯会去回答什么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问题一样,我敢说从道金斯作出的那几次回答我就可以看出,他对基督教的历史和伊斯兰教的历史了解还不如我,但他回答了,因为粉丝和媒体的回答他是很难拒绝的呀。寂寞的知识分子好不容易有一个从上海来的粉丝,巴尔扎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乌克兰的粉丝,而且还是女人还是美女,乖乖,他高兴得简直是要丧失头脑了,这样的美女写信对我表示钦佩的话,我怎么能不爱她呢?结果最后他弄假成真,他真的娶了汉斯卡夫人(Ewelina Hańska),这就是远方来的粉丝对寂寞的知识分子所产生的伟大效力。可怜的人类就是这个样子呀,尤其是可怜的男人,他是怎么也经不住粉丝,尤其是女性粉丝的追捧呀,一追捧下来的话,他的上半和下半身同时丧失了控制。

我们要知道,粉丝在偶像身上追求的是什么呢?其实就是一种错误的、褪色的宗教呀,他想在偶像身上发现自己没有的品质。比如说政治领袖凯撒或者拿破仑或者希特勒,英明神武,他比我要勇敢得多、坚定得多、也懂得更多,我在困惑的时候、我需要人引导的时候,我希望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他,然后我就感到轻松了。忠于凯撒、忠于拿破仑、或者忠于希特勒,我顿时感到轻松了很多,比起每一个问题我都要自己研究,而我自己知道我自己半通不通,也不知道对自己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感到非常煎熬痛苦,一下子就放下了。这是什么呢?这就是偶像崇拜呀,这就是宗教,尤其是像基督教这样的一神教坚决反对的偶像崇拜呀。反对偶像崇拜是什么意思?就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大人物跟你一样、凯撒和拿破仑跟你一样,更不要说只是区区有点小名气的霍金、道金斯、葛剑雄和我这样的人。

为什么你要有问题来问我呢?你以为我比你知道的多吗?有些事情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不是。比如说你问我道金斯这件事情,我还是慷慨激昂地回答了这么多,就像是道金斯会回答伊斯兰教的问题,尽管他对伊斯兰教显然是狗屁不通。我对道金斯也是狗屁不通,我对道金斯知道什么呢?我对道金斯看过他翻译成中文的两部科普书,也就是《自私的基因》和《盲人钟表匠》。而且我只知道媒体对他的一些报道,而且还是间接的报道,间接报道传了几手以后那是完全不可靠的,一点也不符合考据的标准,很可能记者就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而后来根据记者报道的道金斯的意思,说这是道金斯说的话,然后我们要拥护道金斯和反对道金斯的人,又完全错误地理解了媒体报道的意思,所以你根本就是在盲目操作。但是尽管我对道金斯一窍不通,但是我还是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地,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回答了半小时。

所以我现在老实告诉你,就是我并不懂得道金斯,我对道金斯正经写的论文是不懂的,所以我盲人摸象地回答一下,不但是不懂而且我连看都没有看过。就是道金斯的理论似乎,之所以说是「似乎」是因为我没有看过原文,没有看过原文说出的话基本上就以扯淡为主的,我下面说话就是以扯淡为主——似乎是主张演化的单位是基因,作为一个工作假设这不是一个好的工作假设,因为基因是不好定义的。我们要注意,达尔文学说当中的很多流派,是主张演化单位针对个体而非种群的,但是直到第二世界大战以前,好像还没有比较出名的演化论者主张过,演化单位是基因而不是个体。

个体,照道金斯这种被N次转述过的理论来说的话,是基因的工具。这事不大好办,就是说因为个体是什么呢?新达尔文主义的很多流派的主张是以个体为单位的,个体是比较好定义的,比如说我和你并不是连体婴儿。假定演化作用于个体的话,如果我因为不会游泳而淹死了,那说明游泳的技能是一个演化有利因素,而你因为会游泳而没有被淹死,也证明了同样的事情,这个事情是比较好推论的。所谓比较好推论,根本不是说这东西是真理,只是说它操作起来比较容易简单。就像是我以前做的某一个比喻一样,要解决某些问题就像寻找钥匙一样,路灯下面没有钥匙,但是大家都在里面找,因为这样比较好操作;阴沟里面有钥匙,但是大家都不去,因为那里太黑了。以个体为单位的演化论论证就是路灯下面的钥匙,不是说它一定是更准确一些,但是它是更好用一些,确实是这样。

但是以基因为基础、或者是以群体为基础的演化推论,就一个很明显的麻烦:基因的单位TMD是什么呢?我身体有很多基因,有很多是跟黑猩猩一样的、有很多是跟青蛙一样的,你说说看,到底哪一个基因片段应该算是基因单位?或者反过来放大一点,单位不是个体而是种群,很好,作用单位不是某一头大象或者是我,而是某一群大象,肯尼亚某某地方的一群大象,或者是美洲大陆某一地方的某个群体的人,演化单位作用于他们。这是什么逻辑呢?就说是我有没有淹死这件事情,不再是适当的推论对象了,美国加油站汽油有没有整体上涨,这才是一个合适的标准。

这样一个标准就会引出一种跟种族主义差不多的参照标准,就是说是高加索人如何如何、美国人如何如何,或者是跟民族主义差不多。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它的思想方法是什么呢?集体看人对不对?美国人如何如何,美国人跟美国人一样吗?白人如何如何,白人跟白人一样吗?菲律宾人如何如何,菲律宾人跟菲律宾人一样吗?我们认为苏联不是个适当单位,乌克兰人跟俄罗斯人不一样,但是乌克兰人跟乌克兰人是一样吗?这就有一个很明显的民族发明学问题。亲爱的,乌克兰跟俄罗斯不一样,乌克兰人应该独立出来算一个单独单位。加利西亚(Galicia)人跟哈尔科夫(Kharkiv)人一样吗?为什么不能发明一个加利西亚民族?俄罗斯,当然按照我本人经常做的鼓吹,是应该把特维尔(Tver)或者是诺夫哥罗德(Novgorod)都拉出来自己独立的。这样的逻辑你能证明我是错误的吗?不能。但是反过来说我能证明我就是对的吗?我要说特维尔才是真民族、弗拉基米尔大公国(Vladimir-Suzdal, 1157-1331)才是正统民族,俄罗斯民族是鞑靼人和拜占庭制造出来的假民族,我怎样才能证明我是对的呢?我把你打垮了、让俄罗斯解体我就对了。

我说巴蜀利亚民族和波西米亚民族一样是民族、中华民族是假民族,我怎样才能证明这一点呢?我把你打倒了,我把大蜀民国独立出来、把匪谍全部枪毙了、把南下干部全部枪毙了,我就胜利了。反过来说你一定要说四川人都是汉人、或者说是中华民族一部分,正确做法当然是南下干部把我们都枪毙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双方都还没有哪一方能把对方全部杀绝,或者说是像华盛顿将军他们把亲英派都赶出去那样,所以你还真不能说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这个标准就是以集体为标准来判断演化,那么就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集体标准放在哪里?像美国人划分选区一样,杰利蝾螈(Gerrymandering),我重新划分一下选区。比如说本地以非移为主,是投民主党的,

我把这个本地选区拆分为3个选区,分别并入另外3个选区,那3个选区中每一个选区都是共和党占多数。结果这样拆了以后,重新分出的选区中民主党就失去了这一票了,人还是同样的人,但是被分出去的民主党选民,在被他们分割到的三个选区当中,每一个选区都处于少数。原先的三个选区中的共和党多数,本来我能拿80%,现在重新划分以后我只能拿60%了,但是议员还是我的,我把三个拿80%的选区换成三个拿60%的选区,就把民主党这个选区给消灭了。反过来民主党也可以用同样方式对共和党进行操作。

群体演化的标准怎么定义?没标准、难以操作。基因也是同样的,基因成为DNA双螺旋,是那么长一条链子,我们都知道,但是你可以想象一下,比如说我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线,如果你说这个整个的线才是标准,那么以基因为标准讨论演化论,就跟你以个体为标准讨论演化论是一样的,没区别。道金斯的意思显然不是这样的,他说是具体的基因。具体的基因那你就要剪切,这个DNA双螺旋中间,这一节是一个基因单位、那一节不是一个基因单位。

但是问题就出现了,你这样的划分方法,跟俄罗斯和乌克兰划分国界一样。普京说,乌克兰可以独立,但是克里米亚是俄罗斯而不是乌克兰的。泽连斯基说,乌克兰可以独立,克里米亚也是乌克兰的。请问克里米亚属于乌克兰还是俄罗斯,这有绝对的定义吗?没有,决定性的定义就是条约。条约如果,叶利钦和克拉夫丘克一致同意克里米亚是乌克兰的,没事,你们都谈好了,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美国人欧洲人中国人都一起承认克里米亚是乌克兰的,那就对了。但现在你们闹翻了,你们为了抢克里米亚打起来了,我支持克里米亚是俄罗斯的、他支持克里米亚是乌克兰的,这个怎么样才能定义呢?就看谁打赢,谁打赢就是谁的,打赢了以后我们再重新签订战后条约,日本同意朝鲜和台湾不再属于日本帝国,OK,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但是俄罗斯现在还没有输、乌克兰现在也还没有输,他们正在忙着打,乌克兰打输以后可以承认克里米亚是俄罗斯的,问题就解决了,俄罗斯打输了以后也可以承认克里米亚是乌克兰的,问题就解决了。

某一个碱基对是属于A基因还是B基因?这个事情就像是克里米亚是属于乌克兰和俄罗斯一样,这是没定义的事情,我说是谁就是谁。我高兴这样研究,我说我划出来的,我在我的实验室切割出来基因片段是一个单位,我对它进行了ABCDEFG的实验,写一些论文,OK,它就是个基因单位了。但是你对同样一些基因做了另一个切割,你把我切下这个基因的一部分和我没有切下基因另一部分合在一起,就像是斯大林同志把奥地利和波兰统治的乌克兰和俄罗斯统治的乌克兰合并在一起。丘吉尔说不对,利沃夫自古以来不属于俄罗斯,是属于奥匈帝国的。斯大林回敬说,可是华沙自古以来也是属于俄罗斯帝国呀,既然华沙可以属于波兰,利沃夫为什么不能属于俄罗斯呢?我把东西乌克兰合并起来,我就是一个政治领域上的基因实验员,我做了一个跟道金斯和丘吉尔不同的切割。你有意见吗?有意见也可以,但是我还是这么干了,你又怎样?科学家张三切割出来一个片段,科学家李四又切割出来另一个片段,两个片段有一部分重合、有一部分不重合;就像是斯大林的乌克兰跟奥匈帝国的加利西亚一样,有一部分是重合的、另一部分是不重合的,这样重新划分了边界以后,你说哪一个乌克兰才是真正的乌克兰?如果你们讨论的单位就不一样,那么以基因为基础的演化,接下来进行的推理就纯属扯淡。

要知道基因片段不仅在人类实验室当中、在大自然当中也是经常换来换去的,这个事情在遗传学当中叫做「转导」(Transduction)。因为我好歹还算是医学生,所以有一点点科普知识,大多数讨论者连这点科普知识都不知道。什么叫转导?有一个病毒,比如说感冒病毒什么什么的,流感病毒什么什么的,它跑到小鸡鸡身上去。它干了什么?它挤到了小鸡鸡的细胞里面去。它带着一个DNA碱基对的一条线,然后它把它自己线插到了鸡鸡的细胞里面去,然后就变成了鸡鸡基因的一部分,然后小鸡的的细胞继续分裂繁殖,它的基因就变成了鸡的基因的一部分。该鸡生下来的时候,从它的公鸡爸爸和母鸡妈妈继承下来的基因当中没有这一段,但是病毒通过感染鸡,把这一段基因加进了小鸡的基因里面,于是就变成小鸡基因的一部分了。

然后接下来又出于某种机缘。又有一段基因,我们把它叫做病毒,游离基因,从小鸡身上跑了出来。小鸡打了一个喷嚏,阿嚏,喷嚏带出来的这段基因我们叫做病毒,病毒不是一个完整的细胞,只是一个基因段。基因段跟着空气中的水滴跑过来,跑到我的鼻子里,我打一个喷嚏,把这病毒给吸了进去。然后我感冒了,我咳咳咳……咳了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然后病好了。然后我以为病毒已经跑了,不是的,从小鸡身上出来的这个病毒进入了我的细胞里面,它把小鸡身上带来的DNA整合到了我的DNA里面。以后我爸爸和我妈妈给我的基因以外,我又多了一段病毒给我带来的基因,我跟小鸡有了一点点亲缘关系,我们有了一段共同的基因,就跟我跟我的表兄弟一样。尽管我们没有生殖上纵向传递关系,通过病毒的横向转导,我们有了一些共同的基因。

但是你要是以为,进入小鸡的那个病毒、和从小鸡身上出来又进入到我身体的病毒是一模一样的,那你就错了。比如说一个病毒,它的碱基是ABCDEFG,它带着ABCDEFG进入了小鸡体内,然后插到小鸡基因里面,它形成一个123-ABCDEFG-456的序列。然后过了一会它就从小鸡身上出来了,你以为它出来的时候还是ABCDEFG吗?不是,它把ABC留在在小鸡体内了,DEFG-789出来了。这个病毒在我们人类的医学上还叫感冒病毒,但是进入小鸡的感冒病毒是ABCDEFG,然后它在小鸡体内整合成为123-ABCDEEFG-789;然后它出来的时候把ABC留在小鸡体内,然后DEFG-789还是叫感冒病毒,但是基因结构已经跟原来不一样了,跑到我体内。于是我体内就有了DEFG-789、小鸡体内就有ABCDEFG,我跟小鸡有了DEFG这几个共同点,算是一个远房亲戚了。但是DEFG和789都不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给我的原有基因。

然后下一次我打了个喷嚏,G-789,哒哒哒,这个基因又飞出去了,跑到另外一个美国人身体里面了,于他里面又有了G基因,于是他算是我的远房亲戚,我们共有一个G基因,它跟小鸡也共有一个G基因,这就叫转导。转导病毒从不同物种、以及同一物种的生物中间进去又出来进去又出来,每一次都要留几个基因、然后又增添几个基因,每一次出来的病毒跟原来不一样。

这就是为什么武汉病毒演化来演化去,变得没有什么杀伤力的缘故。它的基因经过重新组合以后,它已经不能够感染肺的底部了,变得跟别的呼吸道病毒一样,就是只能感染上呼吸道,让你打打喷嚏咳咳嗽,所以就不再致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致命病毒让你死得太快,你来不及传播就死掉了,那是不利于传播的。演化比较钟情的病毒是那种杀伤力不太大、被它感染的人啊嚏啊嚏打几个喷嚏以后,还觉得连住医院隔离一下都没有必要,于是很长时间都可以替你作为载体传播。

梅毒从美洲来到欧洲的时候,最初也是全身溃烂,几个月也就死翘翘了,后来变成长期的慢性病,很难死的。艾滋病差不多也是这样子,最初刚刚进来的时候,说不定是从大猩猩或者什么地方别的动物进来的时候,不适应人体环境,所以它一下就把人搞死了,结核病,大多数疾病都是这样的;但是时间长了以后,演化逐步筛出了那种能够跟人体比较和平共处的,渐渐地就变成慢性病或者轻病,搞到最后就变成不是病了。有很多病毒,大多数病毒感染人类没有任何症状,它像大肠杆菌一样可以在人体内长期生存,跑进来又跑出去,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这样的病毒生存力其实是最强的,人类感觉不到有必要消灭它们,它们自己也活得很好,但是活到这一步以后,那就是经过多少次的基因交换才得到的结果。除了人类的精子和卵子以外,还有无数多种病毒在人和人之间、在人和动物之间,不断地进行上述的基因交换工作。

那么人类的基因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吗?大肠杆菌的基因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吗?不可能,就像是美国人有没有固定标准。美国也许像川普那样是德语国家来的;也许是像希兰代尔上校,就是《丑陋的美国人》里面那位兰斯代尔上校,也就是《沉静的美国人》里面那个中央情报局站长(Edward Lansdale),他是从英国来的。有人从韩国来、有人从中国来、有人从菲律宾来,他们都是美国人吗?这些,有些美国人是我的祖先是美国人,跟华盛顿将军和兰斯代尔上校一样是从英国来的,然后在本地又生了些孩子,一路传递下来,美国还是英国的殖民地,然后他们的子孙变成了美国人。这就像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的精子和卵子产生了我、我的精子和我太太的卵子又产生了下一代一样。但是我身上还有一些基因不是爸爸妈妈来的,而是各种感冒病毒和其他病毒横向传播过来的,这些人就像是我的祖先不是英国人和美国人,但是菲律宾人或者德国人移民到美国以后,后来也变成了美国人一样,也加入到美国基因当中。

所以以基因为单位,就像以国籍为单位或者种族为单位。什么叫白种人?阿拉伯人算白种人还是不算白种人?印度雅利安人算白种人还是不算白种人?完全是政治挂帅,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是不是。什么叫做美国呢?当然是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了;通过一个法律大清国人不能来,就像是拜登要大家戴上口罩,别的病毒没有关系,我们就是不准武汉病毒进来一样。这是个政治决定,有道理没有?不一定有道理,德国人可以变美国人,大清国人不行,但是罗斯福总统改变了主意那是因为太平洋战争跟日本打仗的缘故,以后中华民国人就可以变成美国人了。这就是现在大家都摘下口罩了,武汉病毒的变种奥密克戎病毒也可以进入人类体内了,就像中华民国人可以像刘云平一样变成美国人一样。道理在哪里?我们不能再排一次华吗?我们不能根据冷战逻辑说中华人民共和国人都是匪谍,以后中国人又统统赶出去,当然也可以的,这些事情道理在哪里?政治决定,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

基因单位的划界跟政治单位的划界一样,我说是就是,我说不是就不是,没道理,只要它发生了就行。所以道金斯——假定这就是他的本意的话,他没有更加具体分析的话,以基因为单位的演化理论的话,操作起来是极困难的。无论你说什么别人可以仅仅通过改变演化单位——我说中国的国家利益在于拿下台湾或者说是台湾自古以来是中国的领土,我可以直截了当不跟你争论你的说法有没有道理,究竟真相是什么,我直截了当地说:」狗屁!大蜀民国就不是中国一部分,我打一仗把你打败了成立一个大蜀民国,你不要说台湾连四川都不是你的,有本事你给我打。你怎么能反驳我?」你没有办法反驳我。你只有打倒了我才行,如果你目前还没有办法打倒我,那么这个事情解决不了。以基因为单位讨论演化,就会导致大蜀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这种扯不清楚的问题,也会导致克里米亚算俄罗斯还是乌克兰这样扯不清的问题。

乌克兰的国家利益是打到俄罗斯,那么克里米亚人的国家利益是打倒俄罗斯吗?很多克里米亚人自己想要做俄罗斯人的。那么台湾人有一部分想做中国人,有一部分不想做中国人,这个问题怎么解?没法解决。就像是阿诺德将军想要做英国人,华盛顿将军想做美国人,最后只有大家打一仗,打完了以后,等大家都打够了以后,签署了条约问题才能解决。但是如果仗还没有打完,比如像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那样打来打去目前还没有打出结果,那你就继续打下去,就是这样。以基因为单位讨论演化论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纠缠不清,所有论据都很容易陷入定义不清的混乱当中。比起以个体为单位的演化论来讲的话,以基因为单位的演化论和以群体为单位的演化论都面临着更加不利的处境。不是说它已经更加不对,演化论本身对不对就是一个没意义的问题。演化论是一个工作假设,他的正确程度就跟日本人是不是日本人发明的我也不知道,我是道听途说的。A型血的人有什么性格,B型血的人有什么性格或者是好像貌似跟科学一样,是不是B型血的人更容易抵抗欧亚大陆的各种传染病而O型血的人特别不容易抵抗,印第安人基本上全员O型血。鬼才知道呢!因为O型血的人,像美利坚合众国国民或者像白种人一样,它是一个很难操作的演化单位,同样是O型血的人,他有很多很多很多不同的特点。别的不说,直截了当地说张三是B型血的人,他是一个天天骑马打猎,身体强壮的人;李四也是B型血的人,她是一个缠着小脚、一天到晚在阁楼上不下来的人、大家闺秀,然后同一种传染病席卷了欧亚大陆,他们都住在欧亚大陆。张三骑着马像康熙皇帝一样幸免了,只是脸上留了些麻子,而李四在自己不通风的阁楼上缠着小脚下不了楼,三天以后就死了。他们都是B型血。你说吧,B型血具有某种特征,这样的演化讨论有任何意义吗?这个意义就说是美国人有清教徒的高尚道德,他们坚决抵抗共产主义。但是这里还有一些美国人,他不是英国清教徒的后代,他根本就是从俄罗斯来的,他对共产主义的态度——他是俄罗斯犹太人来的,跟清教徒的美国人像兰斯代尔这种美国人是一样的吗?美国作为一个新教国家,我们信奉上帝什么什么那一套冷战论述是不是适用于像安·兰德这样的俄罗斯犹太人?当然是不适用,不能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