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阿姨您好，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想问一个关于苏丹内战（2023 Sudan conflict）的问题，因为我最近一直在关注这方面的动向。先讲解背景方面的知识。本次的苏丹内战，是从上个月的15日，在苏丹政府军总司令布尔汉（Abdel Fattah al-Burhan）的部队，以及他的前副手达加洛（Mohamed Hamdan Dagalo）所率领的半正式的所谓的快速支援部队之间爆发的。内战已经造成了几千人的伤亡，并且一直到上周，双方才在南苏丹总统的调停下，再次达成了一个临时的停火协议。您之前曾经在推特上评论说过，埃及还有海湾君主国对苏丹的干涉，力度是很不足的，因此八个大大很可能会在近日重返苏丹。我想苏丹这个国家对于观众朋友们可能是有一点陌生，所以想请您为我们从宪制史的角度来稍微梳理一下，苏丹政权为什么数十年来都一直不稳定，而且政变和内乱不断呢？并且现在的苏丹局势可能会引发什么样的连锁反应？谢谢。

刘仲敬：
苏丹是一个民族发明的问题，就是它是一个有待于发明的国家，它引进的所有势力，其实这跟中国引进共产党是基本相似的。]欧洲以外的边缘国家引进列宁主义，是一个建构民族国家的常见手段，因为列宁主义有强有力的政治机器，可以把军阀和众多小团体手里面支离破碎的社会组织成为一个完整的国家，其他的势力可能都没有这样的力量。伊斯兰主义也起到类似的作用。苏丹恰好是两方面同时存在的。

本来上尼罗河长期以来是古典埃及的半附庸国，埃及人在埃及本土被亚洲人战败以后，通常会越过边界逃到南方的努比亚去，努比亚也经常用他们的雇佣军和黄金来支持埃及。埃及是古典世界，就是埃及、巴比伦和地中海，以及一直到后来奥斯曼土耳其这一带黄金的主要供应者，但是埃及本身并不产黄金。埃及的黄金来自苏丹，这个苏丹不是今天的苏丹，而是从努比亚开始一直延伸到马里、加纳，整个包括整个西非一带的大苏丹，但是无论如何，这一片是黄金的产地。埃及近水楼台得到了大量的黄金，君士坦丁堡铸造的金币一般来说都来自于苏丹产的黄金。相比之下，比如说远东的黄金产量是很低的。远东的金币，一般来说，比如说南粤或者是长安洛阳发现的金币，一般来说是伊朗商人带来的。

黄金、奴隶和雇佣兵流入埃及，然后随后来在伊斯兰世界，通过伊斯兰世界的统一又流入阿拉伯和和伊斯兰地区，是苏丹长期的经济社会状态——当然当时其实还没有苏丹，就是努比亚长期的经济社会状态。小酋长和小军阀统治着破碎的社会，很少能够建立起比较大的国家，很少建立像西非那样的大型帝国。它的基本状态就是现代马克思主义所谓的《依附理论》（Dependency Theory）的典范。其实相比之下的话，近代拉丁美洲相对于英美的依附，是远远不如古代苏丹相对于埃及和阿拉伯世界的依附的。也就是在个时间段，原先[dd跟埃及，]比埃及稍晚一步皈依基督教的苏丹北部、努比亚，也随着埃及的主流基本皈依伊斯兰教而改信了伊斯兰教。相比之下，群山保卫的埃塞俄比亚始终坚持它古老的基督教正教会，这恰好埃塞俄比亚经济比较原始，或者说是跟地中海世界的来往比较少；而苏丹的经济跟地中海世界，尤其是统治埃及的穆斯林王朝关系比较密切。

近代化的穆罕默德阿里政权（Muhammad Ali Pasha, 1805-1848）在埃及掌权以后，他像李鸿章和袁世凯一样，用法国军队的教官和欧洲来的现代化技术，企图建立一个足以首先是要取土耳其苏丹而代之，然后其次是要跟土耳其苏丹平起平坐的埃及帝国。因此他像诸葛亮南征一样，北伐的前提就是收集南方的资源，出兵进入苏丹，企图征服苏丹，把苏丹纳入埃及的统治之下。当然，苏丹情况是，北部已经有了很多信奉伊斯兰教的酋长国，而南部的部落多半还信奉原始宗教泛灵论，组织上和武器上都比北部的酋长更差，他们经常被北部的酋长贩卖为奴隶，因此非常害怕和痛恨北部的酋长。在他们看来，如日中天的大英帝国，和正在从西非向东前进的法兰西帝国是他们的救星，至少英法两国是不会把他们贩卖成为奴隶的，而正在南下的埃及政权依靠北方的伊斯兰势力，在他们看来也是一个危险的敌人。

这时法国在西非的冒险家开始探索上尼罗河，主要是在失去了埃及和苏伊士运河以后，要维持英法之间的势力平衡。于是他们从西非出发，横穿整个非洲内地，一直走到东非。英国人感到紧张害怕法国控制尼罗河上游以后对英国不利，于是英国也派出基钦纳将军（Herbert Kitchener），借口剿灭戈登将军的敌人、苏丹北部的阿拉伯宗教运动马赫迪（Mahdist War），在埃及和苏丹边境修了一条铁路，运送英国军队向尼罗河上游挺进。英法代表在尼罗河上游相遇，在欧洲引起了一场外交危机。但是法国为了阿尔萨斯-洛林的缘故，把德国当作主要敌人，不愿意在上尼罗河跟英国起冲突，于是双方达成协议，把苏丹算成了英国的势力范围。

但是苏丹北部当时已经被埃及征服了，而南部的各部落、奴隶贩子和军阀的进攻对象，则把英国派去撤侨的戈登将军看成他们的唯一救星。于是英国又跟埃及达成妥协，把苏丹变成英国和埃及共同保护的领地，把埃及控制的北苏丹，和戈登将军非正式地施加影响但是其实并没有纳入统治体系的南苏丹各部落结合起来，创造了苏丹这样一个人为的行政管辖区，但是他们的各部分之间是没有联系的。南苏丹其实社会形势跟大湖地区，就是尼罗河上游和维多利亚湖一带，跟乌干达他们比较接近。而北苏丹它的核心就是努比亚，努比亚是埃及帝国-尼罗河帝国和埃塞俄比亚帝国-东非帝国之间的中介国家，当然埃及始终是比较强势的，大部分时间努比亚都是依附于埃及的。英埃苏丹名义上是英国和埃及共同统治的，但是无疑英国势力要强大得多。英国在喀土穆建立了戈登学院，为苏丹培养出了第一批文官、为苏丹培养出了第一批军队，近代苏丹的雏形当然是以喀土穆为中心的英国殖民主义创造的。

埃及独立以后（1922），苏丹和埃及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了。苏丹的财政是不能自给的，如果英国撤出，他们很容易落入埃及手中。而埃及的帝国主义和阿拉伯泛民族主义之间又有明显的冲突。因此刚刚独立的一个过渡政府没有几天就被军事政变推翻了，推翻它的主要原因就是军事革命委员会看出，只有苏联的积极援助才能够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苏丹政权；英国留下来的各路土豪和部落酋长的这个松散的联合机构，只能制造一个软弱的国家；这个软弱的国家在英国的补贴迟早会逐步减少甚至消失之前，在财政上和军事上都是没有出路的。于是苏丹就变成了一个依靠卢布建立起来的国家，一个卢布建立起来的军阀国家。

苏联提供援助训练出来的苏丹军队，能够跟纳赛尔和萨达特的埃及分庭抗礼，客观上保护了苏丹的独立。如果没有苏联的强力介入的话，埃及很可能像是摩洛哥吞并西撒哈拉一样，把失去殖民者保护的苏丹一口吃下。

但苏联对苏丹的援助并不足以使苏丹的军人革命政府控制苏丹的全局，尤其是没有办法控制西部和南部的黑人部落区。北部穆斯林受阿拉伯语文化影响比较深，但他们也并不是真正的阿拉伯人，至少在埃及人和沙特人看来，他们完全不是阿拉伯人。而南部和西部的黑人在英国殖民时期，有一部分也已经已经接受了基督教，另一部分呢，则习惯地把北方人看成是自己的敌人，而把欧洲殖民主义者看成自己的保护人，因此他们跟喀土穆的任何政权都是处在敌对状态。苏联的干涉和喀土穆政权经常控制在苏联手中的事实，使得美国和西方集团对南方黑人同情更增加了，因此苏丹始终处在分裂和内战的状态，喀土穆的政权从来没有能力完整地控制苏丹南部。

随着苏联势力的衰弱和它在东非战争（Ogaden War, 1977-1978）以及埃塞俄比亚战争（Ethiopian Civil War, 1974-1991）的消耗巨大，苏联在苏丹统治也出现了裂痕。结果在里根政府执政以后，美国发誓在全世界所有地方要强力回击苏联以后，对自己原先并不关心的苏丹和西非也开始全面反击。并且里根发誓要纠正的卡特政府的一个弊端就是：卡特政府讲究人权外交，对于反共但是不尊重人权的军阀不肯支持；而里根则发誓说是，既然苏联人已经干了，我们必须用同等方式回击，只要能够反共，任何军阀势力都可以支持。于是他发动了乍得（Chad）的战争，扶植了苏丹的尼迈里（Jaafar Nimeiry）和乍得的哈布雷（Hissène Habré）这两个杀人如麻的军阀，用他们来颠覆脆弱的乍得和苏丹的亲苏政权。由于苏联在这两个地方投资不多，里根在这里轻易地获得了胜利。同时他也支持安哥拉的萨文比（Jonas Savimbi），在安哥拉发动了一场游击战争来消耗苏联和古巴的实力。

也正是在这一时期，里根和邓小平达成协议，共同支持今天厄立特里亚（Eritrea）的执政党——厄立特里亚解放阵线，和厄立特里亚解放阵线的一个分支机构，就是今天的提格雷人民革命阵线，现在已经改名洗白叫提格雷国防军这两个武装组织，对苏联控制的埃塞俄比亚革命军人政权发动游击战。最终经过了长达十年的血腥战争，最终随着在苏联倒台的同时，1990年打进了亚的斯亚贝巴（Addis Ababa）、推翻了东非帝国。苏联在东非的外交重心、军事援助的重心都在埃塞俄比亚，苏丹是次要的，我们可以说尼迈里政权在苏丹的胜利，跟埃塞俄比亚共产党政权的倒台是同步的，基本上就是埃塞俄比亚改朝换代的前奏。

当然，里根这种政策也不完全符合美国的传统，美国的传统还是要讲究民主和人权的，对杀人如麻的军阀并不怎么看得顺眼。只是出于美国在越南战争中失败，苏联又入侵阿富汗成功，全国的紧迫感非常重，才不得不做这种不择手段的事情。等到戈尔巴乔夫上台，苏联日渐衰弱，还没有等到苏联解体，苏联就开始在第三世界大幅度地撤退，以便减少糜费。在这种情况下，支持军阀的动机变得不明显了，因此美国国内对干涉非洲的热情也日渐衰退。这时提格雷人和厄立特里亚人在中美两国的联合支持之下势力已经做大，所以已经可以赶在美国放弃非洲、苏联解体时代，美苏两国同时撤出非洲的最后关头，一鼓拿下东非帝国。

但是尼迈里政权，因为他国内有一半是穆斯林，在美国放弃非洲以后，就面临着新的伊斯兰主义的威胁。我们要注意，苏丹的部分政治派系接受伊斯兰主义，跟他们在五六十年代接受共产主义是一样的逻辑，就是说他们不希望苏丹有一个软弱的政府。要有一个强势的政府，就必须有卢布、有组织。但是卢布和组织从何而来？英美政府的民族主义实际上就是采取消极政策，等待中产阶级慢慢成长，那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我们现在就要有一个强大的国家，那么只有共产国际能够给我们强大的国家，或者伊斯兰教、政治伊斯兰主义。苏联在80年代急剧衰退以后，能够替代卢布的就只有近在咫尺的政治伊斯兰主义。

我们都熟悉的老朋友本拉登，在阿富汗打过一些游击战以后，在海湾战争当中得罪了沙特王室和美国以后，被美国搞得无处容身，也袭击了一些美国海外目标以后，最后就逃到了苏丹。他不是孤立的，本拉登去阿富汗不是孤立的，跟他一起去有大量的支持圣战的阿拉伯人；他去苏丹也不是孤立的，他反映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伊斯兰主义者大量进入苏丹。伊斯兰主义者大量进入苏丹，就像五六十年代共产主义者大量进入苏丹，或者二三十年代共产国际大量进入中华民国是同样的现象。冷战行将结束，苏联率先撤退，美国在没有苏联作为敌人的情况下，对非洲缺乏兴趣，于是他也走了，非洲出现了政治真空。尼迈里政权很快就陷入摇摇欲坠的状态，他像蒋介石一样，现在已经不能发挥反苏桥头堡的作用，而只是一个腐败和残暴的军阀而已。相反，伊斯兰主义者带来的牧师和小军阀，弘扬古兰经的社会正义感，在穷人看来，他们是更少腐败、更公正的人，能够提供更加廉价的司法；在国家建设者看来，他们按照伊斯兰主义的方式组织帝国，就像古代的伊斯兰教组织帮助西非人组织了西非帝国一样，能够解决苏丹的国家建构难题。因此就发生了巴西尔的政变（Omar al-Bashir, 1989）。美国对巴希尔将军的政变视若无睹，因为他在苏联倒台以后，对苏丹已经失去了兴趣。

巴西尔将军依靠伊斯兰联合阵线的力量统治了苏丹，他希望伊斯兰联合阵线能够替代列宁党人留下的政治真空。他正确地看到，在列宁党垮台以后，依靠民主方式是无法挽救苏丹逐渐解体的趋势的。在尼迈里的统治下，苏丹软弱的军阀统治就像是1992年的阿富汗联合政府一样，只会越来越弱、越来越分裂。要想把苏丹重新统一起来，必须要有一个政治核心，这个新的政治核心就是跟本拉登同时代的政治伊斯兰主义。他依靠伊斯兰政线的力量来巩固国家，但是这样就有一个副作用，使得喀土穆政权跟南部和西部黑人基督徒和泛灵论者的矛盾升级了；比过去不强调民族、不强调宗教，只强调进步和国家统治的列宁主义时期的矛盾更加升级了，于是就爆发了达尔富尔危机（Darfur genocide, 2003-2020）。大多数人知道有苏丹这件事情，就是因为达尔富尔危机。北方的巴希尔的伊斯兰军阀政府依靠穆斯林民兵配合正规军来屠杀西部的黑人。而美国和西方世界出于人权而不是出于国家利益的缘故进行干涉，因为没有什么国家利益方面的理由，所以只为了人权接受一些难民，或者是制裁一下苏丹的当权者，力度都不是很大的。

伊斯兰运动的兴起，也使得本拉登，包括但不限于本拉登在内的团体在苏丹找到了避难所。本拉登发动了几次袭击以后，克林顿政府把苏丹列入了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State Sponsors of Terrorism）。但是苏丹政权，包括巴希尔的苏丹政权，比起阿富汗的埃米尔国来说是更加软弱的存在，他没有像奥马尔那样硬的骨头，干脆地说，他没有像奥马尔那样强大的资源，在美国的压力之下把本拉登赶走了。于是本拉登又回到了阿富汗，之后才会有911事件的爆发。但是尽管如此，美国仍然认为苏丹是支持和保护恐怖主义国家。

苏丹在财政上没有出路，就跟中国合作，接受了中国的石油投资。中国跟苏丹关系最密切的时代，就是在巴西亚总统当权的时代，那时候苏丹还没有分裂，中国主要是冲着苏丹的石油和资源去的，中国在苏丹投资最高峰也是在这个时代。苏丹南北分裂以后，大部分石油资源留在了南苏丹境内，中国的企业和投资也留在了南苏丹境内。中国对北苏丹，就是现在这个苏丹的投资为数不多，顶多有100亿美元。对埃塞俄比亚的投资有多少呢？至少三万亿。100亿和三万亿之间这个差别有多大？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中国在苏丹其实没有多少利益。

中国在苏丹利益主要是两方面：一部分就是开采以石油为主的资源，用蘇丹的石油来供应中国；另一部分就是搞机械服务农民工经济。大多数第三世界国家都缺乏基建，要修路、要修电信什么什么的，中国公司可以带一撥农民工去替你修，但是论规模也不算很大，尤其是在南北苏丹分裂的时候，中国企业也损失非常惨重。

当然巴希爾总统在庇护伊斯兰主义恐怖分子和镇压達爾富爾黑人的过程当中，被美国制裁了。国内就有两种力量开始异动，第一就是军队，苏丹的军队如前所述，是苏联留下来的基本底盘，所以苏丹军队到现在还有很多苏联留下来的旧武器。伊斯兰主义者跟列宁党人不一样，列宁党人是带着卢布和坦克来的，伊斯兰主义者在卢布这方面有的时候比列宁党还要多一点，但是坦克确实是没有，它不像是斯大林的苏联那样有强而有力的工业体系。伊朗倒是有一个战时工业体系，但是伊朗跟伊斯兰主义者之间的关系也是不合的，所以伊斯兰主义者并不能够更新苏丹的武器库。所以苏丹军方在巴希爾总统统治之下，对苏丹政府一直是不太满意的，因为苏丹政府无法解决以前的亲苏派苏丹政府解决的问题，只要苏丹做苏联的盟友，苏联多多少少会给他批发一些苏联武器，这些武器在苏联来说是淘汰的旧货，但是足以使苏丹军人政府对周围的部落和军阀构成军事优势，足以保证苏丹政府能够抵抗埃及和埃塞俄比亚两个强权。但是，巴希爾四面不讨好的政府达不到这个目的，中国提供的武器无法发挥苏联武器的同样作用。苏丹军方要想找到出路，那就必须结束巴希爾政权，争取美国解除对苏丹的军事禁令。

另一个集团就是中产阶级，在当时在巴希爾总统在位时期通常被称为专业协会。它像俄罗斯帝国的立宪民主党和地方自治局一样，是一个非常软弱的存在，是在苏丹人口中只居于极少数的中产阶级和专业人员组成的。也只有这个集团是民小，他们希望、像俄罗斯帝国立憲民主党一样，希望把俄罗斯帝国改成像英法一样的西方民主国家，但是他们在社会大多数人口当中缺乏基础。

2019年，苏丹军方和专业集团，也就是中产阶级联合起来发动了政变。在经过一场例行公事的，因为经济困难而造成的游行、骚乱之类的情况以后，当局下令镇压，军队拒不服从，于是军人和中产阶级联合起来，推翻了巴席爾的政权，承认了南苏丹军阀的独立，结束了達爾富爾的镇压，成立了民主过渡政府。民主过渡政府是中产阶级民小和军人——也就是其实是苏联建立来的军队，但是它并不是真正的共产党，而是像国民党一样利用苏联援助来建军的这支军队——希望摆脱妨碍他们赶上军事现代化节奏的巴希爾政府，建立了联合政府。于是美国表示欢迎这个联合政府，愿意解除对它的各项制裁，支持民主过渡。

军方，这就是我们现在熟悉的，我们老朋友布尔汉将军（Abdel Fattah Abdelrahman Burhan），布尔汉将军要求担任過渡政府的总统，而且在过渡政府中占据一半以上的席位。和平改革运动──这是以过去的专业协会和其他中产阶级集团、民小集团主持一个极其鬆散的联盟，像缅甸的昂山素季那样一个極其鬆散的联盟──要求军队回到军营里面去，把政权交给中产阶级建立的民主政协会议。双方在美国调停之下都没有完全达到目的。布尔汉将军没有当上总统，但他当上了行使临时总统权力的主权委员会的主席，也就是相当于是代總統了。中产阶级各党派推出了哈姆多克总理担任过渡政府的总理，而且在过渡政府当中，民间人士、各中产阶级集团的政党占据了多数，但是军方也没有完全回到军营里面去，他还是在内阁中占据了很多席位。于是这样一个联合政府制定了一个过渡计划，准备在三年以后举行民主选举，产生出合法的正式政府，把苏丹改组为威尔逊主义的民族国家。

這樣做的好处就是美国取消了制裁，把苏丹从支持恐怖主义国家黑名单上放了出来。美国一放水，那么埃及人就可以回来了。美国在民主政府稳固以前并不准备武装蘇丹，但是只要美国对苏丹保持著敌意，仰仗美国鼻息的埃及政府和海湾阿拉伯君主国也是不敢支援苏丹的。美国放手以后，埃及就可以派遣他的情报军官來保卫苏丹政府，派遣他的军事顾问来训练苏丹军队，用埃及军队和技术人员跟海湾阿拉伯国家的金钱共同组织的阿拉伯工业集团组织为苏丹提供武器装备，使苏丹军方的要求能够得到满足，但是也产生了苏丹军方对埃及的部分依赖性。

但是这个民主过渡計畫，像大多数国家建构失败的第三世界地区一样，是本身就是不靠谱的，虽然有美国人背书，但是还是不靠谱的。美国人只背书不出钱，因为美国和中国一样，在苏丹没有什么利益。如果说有什么利益的话，就是石油开发、矿产开发利益，但是这一部分随着南苏丹的独立，大部分已经移动到南苏丹了。北苏丹本身是穷困的，人口过多的，开发前途非常可疑，跟美国的经济上没有什么联系。美国跟苏丹的经济贸易就像跟缅甸经济贸易一样，少到微不足道，不足以构成利益动机，根据抽象的民主和人权原则进行的干预必然是非常有限的。所以美国就像对重庆的政协会议一样，不能给你什么卢布和武器，却给了你一些威尔逊主义的怎样民主协商、和平建国的大道理，这些大道理在苏丹具体情况之下是并不怎么管用的。

长期受到制裁萎缩的苏丹军队，名义上叫做苏丹国军，其实只有在喀土穆才是苏丹国军，在对付各地部落和军阀的威慑力已经是若有若无。早在前总统巴希爾还没有倒台的时候，他已经非常依赖传说中的阿拉伯民兵或者其他军阀来协助他执行任务，因为他的国军已经不行了。在这些军阀当中，有一个就是达加洛将军（Muẖammad H̱amdān Daqlu）。达加洛将军其实不是将军，他比较像是苏丹、西非、中非传统中那种酋长商人。其实酋长商人的主要用处是什么？是开发本地的金矿和奴隶，把黃金和奴隶卖到埃及或者是阿拉伯世界去，这是苏丹中世纪以来主要的出口项目。达加洛将军就是这些部落酋长商人的政治代理人，他的联盟、可以说他如果倒退100年，他这种人大概就是戈登将军围剿的对象。戈登将军抱着理想主义看法，就是认为可怜的无辜的黑人在奴隶贩子迫害之下呻吟。但是奴隶贩子却说苏丹主要的经济就是奴隶出口，没有奴隶出口，我们就要饿壞了，本地人口过剩，搞奴隶贸易最好符合我们的国情，戈登将军企图取缔奴隶贸易，就是在摧毁本地的经济。当然，英国殖民主义一度成功的禁止了奴隶贸易，对于苏丹南部和西部处于弱势状态的黑人部落来讲的话，戈登将军和英国殖民者就是他们有史以来的最好统治者，是他们的大恩人。

列宁党人虽然残暴，但他们至少也不搞奴隶贸易。随着列宁党政权的衰落和巴希爾政权的当权，苏丹各地秩序陸续瓦解以后，实际统治者又逐步地移到酋长、商人、军阀的手中。酋长和商人很容易变成军阀，因为如果不变成军阀的话，他们在索马里式的混乱当中是无法保全自己的财产的。于是过去的顽固历史传统又恢复了。只不过现在不能讲奴隶贸易，我们要把这个叫做雇佣兵，或者叫做志愿军，或者叫做劳工输出。富裕的、依靠石油美元发财致富、本地的公民通常都不劳动，有国家发給的津贴可以坐着享受日子的海湾阿拉伯国家，通常是依靠国外进口的廉价劳工来为自己干活的。廉价劳工经常是来自于南亚次大陆，比如说孟加拉、巴基斯坦之類的地方，但是苏丹也在其中。现在我们已经不承认奴隶制了，但是在海湾国家去干脏活累活，干一些本国人不肯干的脏活累活的人，实际上还是在社会等级的最低处，输出劳动力。

以及在也门内战爆发以后，沙特人众所周知地虽然有很多美国进口的武器，但是他们根本不愿意打仗，他们日子过得比较好了以后，就希望雇佣兵替他们打仗。于是沙特人派遣沙特军队，但是实际上是派了苏丹雇佣军去。雇佣军不是按照民族国家的方式搞军事援助和军事合作，而是按照前现代国家的方式，通过中介人和经纪人派遣雇佣兵小队的方式进行的。达加洛将军就是这样的经纪人，他本质上是一个酋长商人，他把西非的金矿和雇佣兵送到也门去，不仅能够得到钱，还可以得到一些武器。他可以通过像毛泽东参加朝鲜战争一样、蒋介石派遣远征军到印度和缅甸一样，去了一趟以后就会蹭到比自己原先有的更先进的武器，这样相对于国内的其他军阀，比如说阿卜杜拉将军。

当然达加洛将军并不是苏丹国军之外的唯一军阀，苏丹国内至少有七八支军阀势力。达加洛将军最初跟布尔汉将军是合作的比较好的，在推翻前總統巴希爾的政变当中，他是布尔漢将军的的合作者；在主权委员会当中，他担任了一个副主席的角色，也就是相当于是代理副总统的角色。但是接下来就出现了重庆政协会议的问题，什么叫做共产党还軍于国、国民党还军于民，我们要建立一个民主国家，首先条件是什么？要把各路军阀和国军势力统一起来，整编军队，结束军阀政治。有哪一路军阀愿意结束军阀政治呢？达加洛将军一点也不愿意。在哈姆多克总理和民主过渡派眼中，正确的做法是像参加政协会议的民主党派一样，蒋介石和毛泽东都把权力交出来，国民党放弃党军，把国军变成国家的军队。共产党把他的共产党军队交给国军，共产党军队应该接受国军的统一领导，不能再搞皖南事变了，谢谢。但是国民党也应把军队交给国家，也就是民主政府来维持，你们不能把国军当成国民党军队。

换在苏丹这个逻辑就是，达加诺将军应该把他的军阀部队交给布尔漢将军的国军，就像共产党把自己的共产党军队交给蒋介石领导的国军统一管理，把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和新四军，接受蒋委员长的统一指挥，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蒋委员长交出政权，把政权交给民主选举的民主政权。两步走完以后，布尔漢将军和达加洛将军都去喝西北风去了，国军和军阀部队全都归政协会议统一指挥，民主人士大大的牛逼。这样的计划有可能实现吗？我想1949年以后，历史已经充分证明了，无论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谁都不是省油的燈，谁也不会把军队交给一帮毫无军事经验的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所以，民主过渡政府设计这个伟大计划，虽然很符合美国人关于民主过渡的理想状态，但是其实从一开始就是行不通的。其他各路军阀，包括布尔漢将军和达加洛将军之所以愿意接受，跟蒋介石和毛泽东愿意召开政協会议的逻辑是一样的，是为了让大国太上皇满意，证明我们也是有诚意的，希望能够从太上皇那裏捞点好处。但是，其实谁都没有任何诚意执行计划。

[00:34:35] 达加洛将军绝对不会放棄他的小金库的，他是宁可不当军阀也要回去做他的生意的。布尔漢将军制定了一个计划，起初就像蒋介石的计划一样，要求达加洛将军把他军阀部队收编加入国军，实现军令和政令的统一，达加洛将军理所当然的不干。这次政变的主要原因就是这样。国民党要收编共产党的军队，共产党坚决不受收编，于是双方就打起来了。这按照军阀逻辑来讲，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布尔漢将军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一面──他像蒋介石一样，蒋介石用左手要收编共产党军队，右手想解散政协会议──布尔漢将军用左手想收编达加洛将军軍队，右手又想发动政变来解散民主过渡政府，把权力交给主权委员会。主权委员会相当于总统，民主过渡政府相当于是总理。

他已经发动过两次政变了，两次政变都被美国招呼回去了。因为苏丹实在是太穷了，禁不住美国的下一轮制裁。如果取消了民主过渡政府，恢复军事独裁政权，美国就要恢复对苏丹的制裁。所以布尔汉将军搞的政變是非常不像话的。军队已经上了街，把总理都已经抓起来了，但是第一，其他各路军阀像李宗仁、白崇禧一样坐觀成败，随时准备跳出来说是，我也是支持民主的；第二，美国以及美国支持的塞西尔将军不肯表示支持。于是政变好像成功了以前，他的部队就乖乖撤回去，又重新跟民主过渡政府达成和解。如此的一而再、再而三，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相信布尔漢将军真的愿意执行民主过渡了。这样一来，达加洛将军和其他各路軍閥就更不愿意交出军队了。

当初的承诺，当初2019年召开政协会议的承诺是：共产党还軍于国，国民党还政于民，两件事是捆绑在一起的。亲爱的朋友。我们军阀交出部队的前提是你蒋介石要还政于民唷，你该不是想两头占便宜吧？我们把军队交给你，你呀军令政令统一了，然后你再把民选政府，把民主过渡政府一脚踢开，党政军一把抓，一切权力都归你了，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你不出货，我也不交钱。布尔漢将军明摆着根本不想还政于民，那么达加洛将军就更加理直气壮地不肯还军于国了。要用强，那当然是谁也打不赢谁，就像蒋介石不可能吃得了李宗仁、白崇禧一样。这时，在美国和埃及太上皇主持下的、正规的政权建构渠道可以说是已经陷入僵局了，谁也不愿意往前走了。

唯一愿意往前走的就是可怜的哈姆多克总理和喀土穆中产阶级组成的和平变革委员会。和平变革委员会唯一的能力就是发动一些中产阶级的市民群众上街游行，他的战斗力是等于零的，只能说是如果没有他们作为民主改革的象徵的话，美国太上皇会发脾气这一点，使他們没有完全垮台。其他各方都坚持咬得很死，谁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你不交，你不肯还政于民，我也不肯还軍于国，你先还軍于国、不行！你先还政于民！不行你先、不行你先、不行你先。显然，谁先交出自己的军队，谁就是傻逼，接下来被清除的就是自己。但是要像敬爱的蒋介石、毛泽东一样，老子讨论不下去我先灭了你，他们当中谁也没有蒋介石和毛泽东那樣的实力，而且也没有像斯大林那样愿意积极支持的太上皇，在美国和埃及主持的整个政治进程当中，是容不下这样的渠道的。

要想做蒋介石，用战争方式消灭政敌，或者像做毛泽东，依靠外援消灭政敌，那么我们就必须在美国太上皇主导这个政治框架之外，寻找新的金主。所以布尔汉将军——我们要注意，布尔汉将军像蒋介石一样，首先採取行动，他派出他的代表去找普京同学，因为他环顾四面，美国人罩住不肯做的事情，也许还有美国以外的强权能够做，那就是普京了。法国人和埃及人显然是不会做美国人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他对普京说，以前苏联曾经想要得到红海的港口，现在我也可以把红海的港口给俄罗斯海军，让俄罗斯海军可以平衡美国海军的优势。于是，布尔汉将军跟俄罗斯签了一个备忘录，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允许俄罗斯海军重返苏丹在红海上的港口，这个协定是不会让美国人高兴的。达加洛将军也派了一个代表去找瓦格纳集团──我们要注意，瓦格纳集团也是商人，他们在中非正在开发金矿，所以搞军阀商业是有一定经验的──他表示，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们提供军事援助来对抗布尔汉将军的话，我们也可以把我们的黃金卖给你们。

那么俄罗斯到底是支持谁的？答案是谁也不用支持，俄罗斯并不愿意为了苏丹这样鸡毛大点儿小事引起国际纠纷。而苏丹的所有集团都只敢做偷偷摸摸的小事，并不敢正式跟美国人和埃及人翻脸。他们的做法就是布尔汉将军在俄罗斯下一步棋，达加洛将军也在俄罗斯下一步棋，抵消对方的影响力，让谁也占不了便宜。

除了美国以外能够提供援助，供他们发动内战的也只有三个方面——俄罗斯方面、海湾君主国方面和八个大大方面。海湾君主国资助了埃及很多钱，资助了厄立特里亚很多钱，同时也是也门内战的主要金主。布尔汉将军和达加洛将军和苏丹主要军阀都派人去也门挣钱，他们在松散的多中心化的伊斯兰资金当中——伊斯兰国家资金网络当中都占有一定的份额。最后就是八个大大，八个大大利用塞西尔将军上台以后励精图治、穷兵黩武的机会，这个政策是暂时结束了阿拉伯之春以来埃及的混乱和软弱状态，但是也加深了埃及本来就有的社会分裂。

埃及有一半以上的人口对军人的世俗政权感到不满，到伊斯兰主义团中寻找安慰，使得穆斯林兄弟会赢得了大权又被政变推翻。尼罗河河谷，——埃及自古的局势就是尼罗河河谷里面的费拉居民建立帝国，就是帝国统治；但是尼罗河河谷的边缘地带和西奈半岛则布满着帝国所不能控制的野蛮部落。有时候这些野蛮部落会引狼入室、里应外合，把亚洲的征服者带领来使埃及全国被征服。平常的时候，在社会秩序比较稳定的时候，尼罗河谷的边缘的贝都因人游牧民族——贝都因人和游牧民族以及埃及社会的逃亡者不容于尼罗河帝国的官僚统治的逃亡者构成的盗匪集团合作，不断地掳掠费拉居民。在马穆鲁克王朝（1250–1517年）时期，马穆鲁克骑兵尽管理论上统治埃及大部分，但是从来没有办法镇压贝都因人和埃及盗匪集团的攻击。也就是这些盗匪集团洗劫了很多埃及古代国王的金字塔，把木乃伊当做药品卖到欧洲和中东的市场去；他们盗墓、非法开发矿产干的诸如此类事情，埃及政权、埃及官僚政权在衰弱的时候从来不能控制他们。这个局面对于伊斯兰国是最有利的，因此伊斯兰国专门成立了希莱大行台？负责颠覆埃及。埃及是世俗国家的领袖，只要埃及倒下全局就变了，而埃及费拉居民当中的伊斯兰主义拥护者，可以给伊斯兰国发展地下组织提供方便。桀骜不驯的希莱各部落和贝都因人和盗匪集团可以以他们的武力没有出路、政治上的大义名分投靠伊斯兰国对他们是非常有利的。

埃及过去以色列人占领西奈半岛的时候，西奈半岛经济形势比较好的。以色列人撤出西奈半岛，埃及军队为了在萨达姆和穆巴拉克时期为了维持跟以色列的良好关系，避免中东战争重演，并没有对西奈半岛实行有效统治，这样就更加把西奈半岛变成了部落控制的三不管地带。结果是时间进入21世纪以后，以色列的主要危险不再是埃及国家军队对以色列发动战争，现在的埃及国家军队反倒是以色列在搞反恐战争时期的盟友了。而是各种非法武装集团占据西奈半岛，对以色列加沙地带和以色列发动袭击，同时也对埃及搞恐怖活动；埃及军方和以色列军方多次合作，打击西奈半岛的盗匪集团和武装集团和恐怖主义集团。但是这是一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状态，以色列自己已经撤出了加沙地带，而埃及也没有胃口要重返西奈，于是西奈变成一个索马里化的地方局势越演越烈。

接下来就是利比亚战争,利比亚战争给中国海外投资一个重大打击，但是最主要结果是使利比亚了变成一个各路军阀分裂割据的地方。土耳其和埃及就像在埃塞俄比亚一样，同时界入了利比亚的冲突而且战略相互对立状态。埃及偏向提格雷人，土耳其偏向阿比总理。埃及偏向利比亚东部军阀而土耳其偏向利比亚西部军阀。埃及一面面临着西奈半岛的部落，一面半面临着利比亚的战争，一面面临着埃塞俄比亚战争，备多力分控制苏丹已经是力不从心的，而且利比亚南部的费赞跟苏丹西部是生气相通的。利比亚东部军阀和八个大大控制的南部军阀一直在发生冲突，八个大大始终希望能够打通经过苏丹北部通向利比亚和西非的道路。因为西非大行台最近几年，随着法国撤出发展得也很快，于是伊斯兰国也从也门派去了一些将军和阿拉伯士兵，去指导当地的部落武装、发展当地的武力。现在他们只需要一件事情，就是把利比亚东南部和苏丹西部的军阀势力打通，然后跟西奈和埃及南部的部落和军阀势力连成一片。然后也门战争和叙利亚战争的武器——伊斯兰国在也门和伊拉克的势力最初是最强的但是在美国、土耳其和埃及的打击之下，渐渐很难立足，所以他们需要长征。长征有两个目的地，一个目的地向东，向俄罗斯帝国撤退、美国撤退的呼罗珊，向阿富汗、呼罗珊和巴基斯坦的克什米尔前进；另一方面就是像法国正在撤退，俄罗斯不打算介入，只有瓦格纳集团愿意管一下的西非前进；另一条路就是南下投也门，前往索马里，收编索马里青年党，然后以索马里为基地向肯尼亚和莫桑比克前进。只有乌干达和卢旺达有最近经过战争锻炼的国军，其他各国非洲国家国军都是形同虚设，是经不住他们一击的。这就是八个大大正在进行的三路长征。这三路长征当中，西路军最需要打通的就是苏丹这条线。苏丹的军阀混战越激烈对他们就是越有利。

当然达加洛将军和布尔汉将军都不是什么能够坚持原则的人，他们知道美国人和埃及人都会因为他们跟八个大大发生秘密联系而严厉地制裁他们，所以他们应该是——这个跟普京和瓦格纳集团不一样，普京好歹是美国至少是部分承认的台面上的国家；八个大大是美国严厉制裁的对象，所以他们不会公开承认。但是即使他们不干，阿卜杜勒将军或者其他什么将军、和平公正委员会或者其他什么军阀势力也会这么做的。我们要注意，就是列宁党建构国家的力量是有限度的，这个限度就是卢布能够和武器能够达到的那个边界，超过这个边界它就镇不住了。

我们从苏丹情况和安哥拉这些情况也就可以看出，如果斯大林对中国的重视要是稍微少一点的话，其实毛泽东并不见得有能力镇压住军阀，不一定能够控制住广西、云南的边区或者是西藏，那些地方很容易像缅甸北部一样，变成长期军阀混战的状态。是斯大林对远东的特别重视和斯大林和赫鲁晓夫对毛泽东的额外的资源。这个资源并不是所有人都给的，比如说苏丹和安哥拉就没有得到，埃塞俄比亚也没有得到，才使得中华人民共和得以建立。否则的话，中华人民共和国很容易像埃塞俄比亚、安哥拉和苏丹那样。列宁党的军队和中央政权控制不了边区的军阀，仍然改变不了边区军阀混战的局势，可见列宁主义也不是万能的，它仍然要受制于物质资源的边界限度。第二个教训就是邓小平主义中国，它在第三世界的外交主要是为了赚钱取得资源，在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安哥拉情况都是这样的，在苏丹和南苏丹的情况也都是这样的，因此他需要有一个能够有效控制治安的政权。而不是像周恩来和叶剑英那个时代，只管搞颠覆活动、搞武力。论武力的话在苏丹和埃塞俄比亚都证明，中国武力跟俄罗斯甚至跟古巴是没有办法相比的，中国的军事援助并不能保证中国支持的军阀获胜。在缅甸情况也是这个样子的，缅甸同时进口俄罗斯和中国的武器但是缅甸军方仍然只相信俄罗斯武器，这都是经过实践经验打出来的。

如果存在一个提格雷人控制的稳定的埃塞俄比亚政府，中国就可以在埃塞俄比亚大肆投资，但是提格雷人下台，过渡政府——阿比总理建立过过渡政府上台，最后跟提格雷人爆发冲突以后中国在埃塞俄比亚黄金时代就结束了，就像卡扎菲垮台以后中国在利比亚的黄金时代就结束了一样。

我们要注意，]稳定治安的政权可以是任何出身的，可以像卡扎菲这样的世俗主义的左派激进革命政权、跟苏联关系密切的革命政权，也可以像是埃塞俄比亚提格雷人这样的中国和美国共同扶植起来的反苏政权，也可以像是安哥拉这样的苏联和古巴扶助起来的共产党代理政权，只是转型了。但是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它能够控制军阀混战才行，控制不住军阀混战的话——今天的中国没有什么颠覆能力，中国在毛泽东时代的颠覆能力也只限于东南亚华人地区，即使在东南亚华人地区也斗不过苏联，而邓小平和邓小平以后的白区党，完全没有能力在第三世界承担军事使命。中国在苏丹的介入很少，100亿美元算不了什么，撤出来就行了，跟利比亚和埃塞俄比亚的巨大损失完全没有可比性，所以中国应该不会介入苏丹的世界，损失太小了不值得进行干涉。

美国呢？美国在苏丹也没有什么实际利益，就像在缅甸没有什么实际利益。但是它会按照抽象的原则，按照民主不民主，人权不人权的原则迟早要制裁苏丹的各路军阀的。而美国越是会制裁苏丹的各路军阀，苏丹的各路军阀就越不在乎——就是说如果我服从美国的要求去和平民主了，而别的军阀不服从美国的制裁，那么我就死了。如果我跟别的军阀一样乱搞起来，美国把我们全都制裁了，我还可以去找其他的地下黑渠道搞钱，我还不一定死。

所以必然结果就是，尽管他们也很害怕美国的制裁，但是最终他们会像缅甸军人一样，不顾美国的制裁，按照军阀主义的逻辑去寻找能够给他提供武器和金钱的对象，进一步扩大内战。而这些对象多半是美国人不太喜欢或者严厉禁止的，比如说俄罗斯方向就是美国不太喜欢的；阿联酋方向也有很多美国不太喜欢的；而八个大大 就是美国绝对禁止的。无论如何美国对他们的制裁都会逐渐深化，而深化的结果是什么，就最后就会发展像索马里那样，被美国彻底制裁但是各路军阀有办法在美国以外搞到钱和来源，把本地变成一个军阀混战的乐园。事情会一步一步地往这方面走，由于美国没有实际利益，所以它不会进行实际干涉，而会根据抽象的原则进行普遍的制裁。而埃及在扶植努比亚附庸国，它跟八个大大一样也想把从利比亚到努比亚到埃塞俄比亚这个半圆形地带控在自己手中，所以埃及的利益和八个大大的利益是截然相对的，但是埃及现在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在锡莱、在埃塞俄比亚、在利比亚、在努比亚同时用兵是埃及人的国力所不能支持的，所以不可避免的会出现很多漏洞。所以在这个游戏当中八个大大必定是最有利的，它可以利用这些漏洞来发展自己实力，把中东战区、西非战区和东非战区连成一片，同时受到客观压力。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受到压力太大，它必须把自己的势力向呼罗珊方向、向东非和西非方向全面转移，就像共产国际把它的势力从波兰和土耳其撤出来，全心全意经营中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