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阿姨您好，我是Jimmy。本周还是首先谈一下这个乌俄战争的局势，目前乌俄战争的局势还在胶着中，但还是有一些新的变化。首先美国拒绝了波兰要提供MiG-29给乌克兰的提议，也拒绝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提出说在乌克兰设立禁飞区的要求。美国指出目前还是先会提供地对空系统，以应付乌克兰面临的俄国飞弹、火箭、大炮等这些威胁。针对这个俄罗斯通知了美国说，美国向乌克兰军队运送武器的车队将是军事打击目标，那不论俄罗斯是不是会去攻击美国的车队，看起来美国提供的武器对俄国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另一个大家担心的是俄国会不会对乌克兰使用核武或生化武器。美国指出最近从俄罗斯和中国放出很多的假消息，说美国在乌克兰有做生化武器的实验，那可能是为了俄罗斯会动用生物武器做准备。首先想请阿姨跟我们谈一下，就是关于这个核武或大规模的生化武器在现代战争中出现的可能性。如果普京真的动用核武的话，那北约会动用核武反击吗？大家最不想看到的全面核战争出现的机率有多高？谢谢。
刘仲敬：

应该说现在俄罗斯是山穷水尽，就是调集叙利亚军队基本上不能改变前线战斗局势，只能够起到一些后勤支援的作用。它多多少少是一种心理安慰，表现是在兵源不足、同时在国内没有办法征兵的情况之下，你多多少少要做点什么。就像以前没有抗生素的时候，医生会用很多其实是无效、甚至是有害的药物，仅仅是因为你是医生，病人找到你，你不能什么也不做。领导人就是这样的，他经常会做一些没有用或者是有害的东西，仅仅是为了向人民和他的部下证明他是有办法的。为什么你的部下要服从你呢？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的时候你有办法，如果你表现出你跟他一样没有办法的话，那你这个领导立马就当不成了。所以他必须做一些看上去好像有点用、但是其实从军事角度来看基本没有用的事情。

就是叙利亚的部队，基本上是俄军的辅助部队，他们打的是反恐战争那种小单位性质的、类似游击战性质的战争。像需要重火力的前线的话，他们基本上是上不了前线就会被歼灭的，应该说弥补不了俄军前线兵力不足的弱点。而把他们放在后方，放到后勤运输、放到绥靖治安战当中的话，又会引起饮鸩止渴的效应。毕竟乌克兰东部是不习惯穆斯林人口的，把车臣人放进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成问题的事情；再把叙利亚人也放进来了，那就危险更大。俄罗斯帝国主义者拥护普京，可不是为了让普京派车臣人或者是叙利亚人来骑在他们的头上。这样做肯定会使普京和他所依靠的俄罗斯帝国主义势力、包括像斯特列科夫和顿巴斯那些地方将领离心离德的，而对前线局势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能够改变前线局势的，只有大量地增派兵力把支离破碎的前线连接起来才管用。

当然从运输武器的角度来讲，俄罗斯可以威胁一下，把进入战区的武器装备摧毁，但是如果没有地面部队的话，依靠空袭来摧毁车队的话，基本上是没有用处的。照越南战争时期的经验的话，美国曾经多次在海防布雷、轰炸北越、派突击部队去进攻高棉和寮国的胡志明小道，结果基本上都被证明是无效的。倒不是说一个也打不下来，可以打死一些人，打死平民基本上是全然无效的；打死一些军队的话，北越也不缺士兵。打掉几个车队的话，那么对于一条公路，连绵不绝的卡车不断在上面开，一年365天都在开，那么你有一两天或者一两个星期去打掉一些车队，对他来说损失是不到1%，基本上对前线大局是毫无影响的。

历史上对于这种打击运输车队最有效的做法、成功最大的也就是德国。德国在美国东海岸袭击美国船队，在北极航道、在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北极航道袭击英美派到苏联北部的的运输船队，成效是相当大的。像军事史上的传奇、号称北方的孤独女王的提尔皮茨号（Tirpitz），坐镇在北方，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吓住英国的护航舰队。因为提尔皮茨号是王牌主力舰，但是她是孤立的，她如果真正出动的话，很可能像她的姊妹舰俾斯麦号一样被英国的海空行动炸沉，所以她不能轻易出动。但是英国人如果把三分之一的海空力量盯住她，对英国来说是极其不划算的。英国的海空力量如果不盯住她，那么英国的运输船队和护航船队在提尔皮茨号的威胁之下，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而英国的护航船队比起民船、运输船要宝贵得多。如果害怕提尔皮茨号把护航船队一撤掉的话，那么民船就要变成潜艇的牺牲品了，民船是只有在护航船队的支持下才能安全航行到摩尔曼斯克的。在无限制潜艇战的最高峰，有的时候北极船队一次要损失三分之一。如果不是因为美国的超强生产能力，大量地、不断地生产无数货船来补充大西洋航线上沉没的货船的话，英国和俄国都要支持不住。是美国的物资运到英国，再从英国运到俄国，然后欧洲的前线才能够维持。历史上打击运输队最成功的就是德国，其他所有的先例都是不成功的。

俄国人如果不派地面部队的话，依靠空袭和导弹来袭击车队的话，那比轰炸城市的效果还要糟。你想，俄国的军队到现在也没有打掉乌克兰机场，而机场是一个坐在原地不动的东西，它的坐标至少是固定的。而一个车队、一些卡车从路上一路跑过去，那跟胡志明小道是一样的，它今天在这个位置，过两个小时就改变了位置。你要打中这个流动的目标，第一是比打中机场更困难；第二是效果不可能比打中机场更好；第三你就是打中一两个车队的话，对于整个车队连绵不绝的运输来说基本上是没影响的。所以这个威胁基本上是无效威胁。

但是地面上的运输车队和空中的飞机又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当年中国和苏联从胡志明小道运输军事物资来支持南越游击队的时候，苏联和中国都没有派飞机到越南上空作战。因为派出飞机作战，如果被击落的话，那你就要面临一个政治上的交代问题：你是还击还是不还击？如果不还击的话，在政治上讲好像比不派兵还要糟糕。派兵本来就是想表示你很强硬，结果你的飞机被打落了以后不肯还击，反而显得比你根本不派飞机更加软弱；如果你真的还击的话，就有可能引起直接的军事冲突。而地面上的车队的流动的话，你就是明知道对方的车队在流动，第一，你抓不住证据；第二，打了跟没打差不多；第三，打了以后，被打的车队只是一些民用的卡车，不至于引起真正的战争。而飞行员在天空中飞的话，那就是引起直接的冲突和战争，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实际上俄国人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切断这样的车队，实际上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像美国人当年在南越所处的位置一样。美国人在朝鲜和越南都考虑过，在常规战争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情况之下、旷日持久消耗战的情况之下，是不是可以对，比如说对中国和北越人使用核武器？但是结论都是使用核武器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核武器，可以比如说杀掉中国的很多人，但是中国并不缺人。除非你派兵到中国来登陆来推翻中国的政权，它还是会在死了很多人之后，继续派出人力和物资去支援朝鲜和越南，效果只是比B-52轰炸机在海防或者是在胡志明小道上炸掉一些车队要升级一点。炸弹炸掉的东西比核武器要少一点，比如说炸弹只能炸千分之一，核武器一下给你炸掉百分之一。但是从总体上来讲，根据二战的经验来说，只要有一半的物资运送到位，战争就可以维持下去了；而你即使用了核武器的话，这个比例也达不到摧毁一半的物资，而且在国际政治上、国内政治上反而会因此陷入被动。所以最终美国还是没有对中国使用核武器。而在轰炸制止不了渗透的情况下，美国没有办法实现用停止轰炸来换取北越人停止渗透，因此美国只能单方面撤军，这就注定了越南战争的失败。

而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这个处境就像是美国在越南的处境一样，它没有办法可以制止渗透，所以实际上除了单方面撤军以外，是没有别的办法的。单方面撤军就要尽早撤，免得自己的机动部队损失太大；但是出于政治上的原因，他又没办法尽早撤。而在把自己的部队全部陷在乌克兰消耗掉以后，他就变成拿破仑三世在色当的那种局面，在国内没有军队可以镇压反对派，精锐部队都变成敌人的俘虏了，国内的局势就一定大乱。现在普京就处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局面，他也像当年在越南战争中的美国人一样，可能希望我用放出话去来威慑对方。尼克松当时就提出”狂人理论”，狂人理论就是什么？不要以为我不敢扔核弹，只有狂人才可以扔核弹，但是我就是狂人，你们怕不怕？但是事实证明中国和北越它们都不怕，都不怕的结果尼克松最终没有做狂人，也没有把核武器扔出去。

普京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的。核武器是可以扔的，但是效果是没有的，只对平民有效果。如果你觉得你脸皮足够厚，反正已经被骂了、被制裁了，那你多骂一点、多制裁一下也没关系的话，那么像叙利亚一样——奥巴马不是说不能使用化学武器吗？结果使用了化学武器还不就这样嘛。反正都已经被你制裁了，你只要不派地面部队直接跟我对打，制裁不制裁对我其实跟原来没有区别的，我就用了。但是用了和没用是没区别的，化学武器和核武器只是扩大了平民的死伤，对于军事斗争的形势来讲基本上没有用处。

俄罗斯在叙利亚靠的仍然是反恐战争那一套：直升机、空降兵、辅助部队、打城市游击战、用重炮火力摧毁城市周围的街垒和阵地这一套办法。如果这一套办法不用的话，仅仅扔化学武器的话是不解决问题的。在乌克兰的情况也就是一样，即使扔了化学武器或者是核武器，北约也照样不会参战。北约的基本目的就是要避免战争，让乌克兰人去死，所以扔了以后也无非是像对阿萨德一样增加一些制裁，增加一些舆论上的压力，反正死的都是乌克兰人；北约也无非是多加一些难民，再增加一些援助，局势一点也不会改变。而乌克兰人是跑不了的，在自己家就是跑不了的，所以无论你扔炸弹也好还是扔核武器也好，多几个切尔诺贝利也好，他还是只能够原样打回去。

核武器，对于摧毁前线，尤其是对于消灭依托像伊德里布、大马士革、阿勒颇那样城市的游击战、治安战是基本无效的。你不敢在，比如说在大马士革扔一颗核武器，因为大马士革是个犬牙交错的地方。萨拉热窝既有塞尔维亚人又有克罗地亚人，格罗兹尼既有俄国人又有车臣人，你要扔的话至少要把自己的士兵撤出去。但是你如果要把自己的士兵撤出去，对方也就会追着过来了，那就变成一种没有办法脱身的战争，扔下去的结果肯定会杀伤自己的士兵。如果要找一个，比如说到敌人后方，像美国当时在越南考虑的不是在前线扔，而是在后方、在北越和中国的后方的人口中心和工业中心扔核弹，这样才能够不伤到自己人，那么你就必须在乌克兰西部去扔核弹。但是这样的话，死的人多半像广岛一样，都是平民。比如说你在利沃夫或者文尼察扔一个核弹，就是把当地的平民杀掉了，驻军可能碰巧死一部分，但是显然是不会伤害对方的主力军团，而且也影响不了前线的战斗。

前线的战斗就只能按照叙利亚战争的经验，用重炮打，或者是按照当年2014年、2015年顿涅茨克机场——我们不要忘记顿涅茨克机场的乌克兰人有多少人？两百人，两百人用重炮打了几个月，就是靠消耗战等到那两百人一个个死光了以后才打下来的。你只有用重炮、用巷战的手段，用特种部队的分队。用重炮轰击以后特种部队前进，前进被狙击手打，然后再判断敌人是从哪方面打过来，再用重炮轰击，一寸一寸地打过去，从瓦砾堆里面一寸一寸地爬过去，打上几个月，战争才能够结束。基辅和哈尔科夫比起顿涅茨克的那个机场不知道大多少倍，里面有上百万的平民和几十万的民兵，这个战争说是几个月能打下来是极其夸张的事情。格罗兹尼是个小城，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而且已经打过两次战争了，基本上和平居民都跑光了；而基辅和哈尔科夫的情况跟萨拉热窝差不多。

萨拉热窝几年都没有打下来，把全城都打成了瓦砾，突击队员一步一步打下去，但是最终打打停停、打打停停。打了两下，又有人跳出来说人道主义走廊，让平民撤退，咱们停火24小时，然后停火完了以后再接着打。打来打去、断断续续打了几年都打不下来。那么对萨拉热窝使用核武器有用吗？或者对萨拉热窝的后方，比如说对萨格勒布使用核武器有用吗？答案是对前线的游击队员或者说民兵基本上没有影响。民兵有一半都是本地的人，无论大后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没有办法撤退的，他们不会因为哪怕是后方的政府要谈判的话，也没有办法让他们单方面放下武器的。所以事情已经打成胶着战役了，使用核武器的时机其实已经过去。比如说你在没有打以前，双方军队处在脱离接触状态，对敌人的后方使用核武器的话，倒是一个有效的威慑。但对于萨拉热窝式的城市战争使用核武器的话，基本上是无效的，并不能够使你从乌克兰战争泥潭中解放出来，只不过是使双方在舆论战争中获得一个新的武器而已。

当你打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舆论战对你一点都不重要，你就可以像朝鲜一样了，老子就是要同归于尽。但是还没有到达这一步以前，这一点做不出来。俄国人应该是做不出来的，因为如果他能够做得出来，他就不会去设置什么人道主义走廊、什么静默时间了。这些做法，就像是塞尔维亚人在波斯尼亚要让平民撤退一样，一面被骂称是轰炸平民、要遭到制裁，一面又要时不时弄出走廊来让平民撤退。俄国人就处在这种状态，他还没有做到能够完全拉下脸来。扔一个核武器，然后再制造走廊来让平民撤退，除了让自己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以外，恐怕不会有其它的什么效果。所以他应该也是——俄国的层次比朝鲜要高、比塞尔维亚也高，所以塞尔维亚人做不出来的事情，他现在恐怕也是做不出来的。他作这种威胁也就是像美国对越南的威胁一样，是承认自己已经没有在地面战场上追加的人力了。时间对他不利，所以他希望能够运用恐吓手段、用”狂人理论”来使对方改变做法。

但是对方，其实首先北约并不能完全控制乌克兰的前线民兵，就像是当年俄罗斯和塞尔维亚并不能完全控制波斯尼亚和塞尔维亚人一样，他们即使真的感到害怕，也没有办法实行有效的指挥。而俄罗斯调集叙利亚人，不仅是俄罗斯人调集，乌克兰人也调集了各种人，结果国际纵队的加入，使得双方的政府更加丧失了控制能力。这些半独立的小分队，他们不可能像正规军一样，乖乖服从上级的命令，上级让你停火你就停火，上级让你怎么打你就怎么打。这些人是安禄山式的军队。他们自己车臣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打？他们是把车臣的战场搬到叙利亚以后，在叙利亚又把叙利亚的战场搬到乌克兰的。俄罗斯的车臣人和乌克兰的车臣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是到北高加索去。但是他们知道，如果俄罗斯在叙利亚打败了，那么他们很容易就回到北高加索；或者是俄罗斯在乌克兰打败了，战场很快就会移到北高加索。

所以乌克兰政府和俄罗斯政府并不能够——可以把他们调来，但是调来以后尾大不掉，就像唐人和安禄山打仗时候调来的突厥兵和回鹘兵一样。这些外部雇佣兵可不是你想让他们走就能够走的，郭子仪为了让他们退出战场是花了不少钱的，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首先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你也不会要他们来，要了他们以后让他们走比让他们来还要难。现在战争与和平已经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你不能说是你跟塔利班谈判一下，阿富汗就会恢复和平。塔利班有能力约束他的军阀吗？没有。利用战争形势躲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境的那些基地组织和八个大大的游击队，你能够跟塔利班谈判就解决问题吗？本拉登就在巴基斯坦境内，你能跟巴基斯坦政府谈出一个名堂来吗？显然不能。巴基斯坦认为阿富汗政府并没有能力有效控制它的国土。

现在的乌克兰就是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了，你可以吓唬它的政府，但是它的政府对国土和在国土上的部队、武装团体没有控制能力。本国的军阀就已经很难控制了，还有所谓的在阿富汗的阿拉伯人，那些人就是外国人，随便阿富汗、巴基斯坦哪一派的政治力量都没有办法控制下来。在乌克兰的国际纵队同样也不是乌克兰和俄罗斯人能控制得了的，他们要在乌克兰的国土上打一场阿富汗战争和叙利亚战争，战争一开头就没有办法收场了。议和是不可能的，即使议和以后也没有办法让这些人离开了。

本来历史上的欧亚大草原就是从乌克兰一直经过南俄、北高加索，一直延伸到哈萨克和蒙古的。俄罗斯帝国的征服把这块土地的大部分纳入了俄罗斯境内，在地图上切成一块一块，但是在地理上和自然上仍然是连在一起的。乌克兰和车臣是一回事儿，就像是汉唐跟匈奴、突厥打交道的时候，敦煌的战役和渔阳的战役是一回事儿。流动的匈奴人今天在右北平入塞，明天在代郡、上谷、渔阳入塞，后天又在敦煌、河西走廊入塞，但他们是同一支部队，你从东线打、从西线打是一样的。乌克兰和高加索的战场，一直到中亚的战场是很容易连成一片的，尤其是在俄罗斯没有后备军的情况下，战场连成一片以后，政治领导人的谈判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就像是你跟阿富汗的国王谈判，或者是跟巴基斯坦的总理谈判一样，签署的停火协议是得不到遵守的，因为没有一方能够完全约束自己手下那些五花八门的武装团体。局势叙利亚化以后，用核武器也好、用化学武器也好，都是造成局部的伤害，对于已经军阀化了的战局基本上没有影响。
主持人：

好的，感谢阿姨这个非常清晰的解说，所以即使是普京拿出核武器，也没办法收拾这个战局。那我们接下来问第二个问题，上集访谈的时候，阿姨有提到中国和日本在俄乌战争中其实是没有什么选择权的，只能被动接受战争的结果。那照现在的形势来看，以俄罗斯为中心的大陆战争可能在未来几年就会成为现实，想请阿姨再跟我们详细解说一下，远东和东亚在这个情况下会面临什么样的局势，诸夏爱国者、台湾跟香港人能够做什么样的应对？
刘仲敬：

中国边境安全的最后屏障就是俄罗斯的正规军，这支军队打没有了以后，叙利亚战争就直接延伸到中国的整个北部边境了。这支军队就像是辽国对待北宋一样，辽国如果垮台了，战争就会马上落到北宋的头上。而俄罗斯已经把这支军队大部分送到乌克兰去了，哈巴罗夫斯克和伯力的军队、军车差不多已经调遣一空，东部边境已经彻底空虚。现在调叙利亚人去是在保护他的后方，等于是在南俄设置了无法控制的穆斯林军阀。普京和他的前线将领异常焦灼，是在计算时间。他们不能实行总动员，就意味着他们处在拿破仑三世的那种局面，前线的部队越打越少、物资越打越少，打完了以后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以后，那就是1918年的局势：后方完全控制不住民变，各路军阀蜂起，哈萨克边境、中国边境都会变成军阀横行的乐园；俄罗斯政府像二月革命的政府一样，也许在莫斯科或者圣彼得堡有一个名义上的政府，甚至可以得到国外的承认，但是它完全没有能力号令各地军阀。各地军阀所关心的是搜集本地的粮食物资，用古老的方式、用骑兵和马刀把战争打下去。协约国援助的现代化武器和原来俄罗斯帝国军队的现代化武器，大部分已经用完了或者是不能用了。1918年到1921年的俄罗斯内战，主要是布琼尼和邓尼金挥舞着马刀的骑兵打出来的。这些挥舞马刀的骑兵，跟16世纪的波兰骑兵和哥萨克骑兵，在技术水准上是相同的。他们不需要什么现代化的资源，只要有粮食有马匹他们就能打下来，所以这样的战争可以一直打下去。而外部的资源和只能控制现代化武器资源那一部分难以维持。俄罗斯正在急剧向这个方向退化。

但是北约也处在政治上——这是大众民主的一个弱点，就是它是易放难收的。它要依靠比如说炮击萨拉热窝伤害平民的照片来激动人民的愤怒，使人民同意你干涉战争，但是依据道德的理由投入战争以后，政治家就处在完全没有办法后退的地位。迪斯雷利可以认为，保加利亚人是不是死了跟我没关系，我只关心达达尼尔海峡；但是格莱斯顿就可以用大众民主的方式，理直气壮地发表他煽情的演说：在上帝的眼中，阿富汗的山民和保加利亚人的生命跟英国基督徒一样宝贵，你怎么能够如此地不顾人道人权？格莱斯顿当时做的就是大众民主之下，民主干涉战争的先声。政治家再也没有办法像俾斯麦和塔列朗一样，享有最大限度的外交回旋余地了。因此你投入战争之前必须比以前要慎重得多，一旦投入战争以后，你必须全胜或者全败，人民没有办法让你在中间施加灵活手腕、打到一半的时候又中途停火的。

所以其实像现在的情况，比如说假如普京是正统的俄罗斯沙皇，而英法在英国国王和法国国王的主持之下，那么英法国王对于全面制裁俄罗斯会非常犹豫的，他们会非常害怕俄罗斯帝国整个解体以后，欧亚大草原出现混乱和无秩序状态。但是人民主持的战争是没有办法后退的，就是你要不开始制裁也是不可能的，一旦开始制裁的时候你只能把事情做到底了。你没有办法说服人民，在俄罗斯人继续搞各种事的情况之下中途中断制裁，那样的话会把你变成政治上的张伯伦而毁掉你自己的前途，你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

而俄罗斯已经给自己下了一个赌局，他的赌局是什么？按照正常的沙皇会做出的选择，那么我处在一个只能割地赔款的状态。沙皇像奥地利的皇帝一样，他现在打了败仗，他可以割地赔款，而仍然能够享有臣民的忠诚，所以他可以实行符合自己国力的外交政策。而普京已经把赌局下下去了，就是说是我赌你会慢慢地吃掉我的乌克兰，如果我不打回去，慢慢吃掉我的乌克兰；我打了的话以后，要么你让步把乌克兰给我，要么你就要彻底毁掉我。彻底毁掉我对你其实也是不利的。俄罗斯帝国是欧洲看守东方门户的一个看门狗，维持欧亚大草原的秩序，除了俄罗斯以外其实没有别人。

但是骰子已经落地。现在西方的选择就是，就是要毁掉你，与其让你占有了乌克兰，破坏了自希特勒以来的先例。乌克兰是一件小事，关键在于希特勒失败以后，欧洲人的共识就是维持欧洲的和平，不能再有第二个慕尼黑出现。如果乌克兰可以慕尼黑，那么德国为什么不可以慕尼黑？德国难道不能够用同样的手段收回他在中欧失去的地方吗？中欧东欧各小国的生存权立刻就成了问题，欧盟、乃至于二战结束以后的整个欧洲秩序就要全部垮台。你可以做我也可以做，所以这个先例不能开。这个先例不能开，按照普京下的赌局，欧洲人最希望的是什么？就是你像沙皇一样割地赔款，乖乖认栽。而普京就是不愿意这样，你要么毁掉我，要么让我得逞。欧洲人的选择是，让你得逞，那么打希特勒就算是白打了，所以不能让你得逞。不能让你得逞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让你割地赔款，东方还能维持；一种是让你彻底垮台，难忘的1919。当然我们希望让你割地赔款。

但是俄罗斯的所有政策都是为了排斥这种割地赔款的可能性，他的政策跟蒋介石在抗日战争时期一样。割地赔款本来是可以和平得下来的，损失要小得多。但是他的选择就是，要么让日本人把我打垮，中国彻底赤化，哈哈哈，你们跟共产党混去吧；要么就是你让我满意，把满洲还给我。日本人的反应就是，妈的凭什么把满洲还给你？绝对不能把满洲还给你。我们希望打了你以后，你会乖乖地割地赔款，如果你不肯割地赔款，我宁可把你打烂了。打烂以后，结果正如各方所料见的那样，大家都要跟共产党混。这就是一种泼皮无赖的做法，就是说是他打破了正常的博弈规则。就是说是我要到你门口去上吊，我不活了，我打不赢但我也不活了。你就看着吧，要么你让我得逞，要么你就杀了我，像牛二对杨志那样。

杨志可是武功高手，牛二怎么能打得过他？按照正常逻辑的话，牛二见到杨志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但是牛二为什么要去找杨志打架呢，他凭的是什么？要么你认输把你的刀给我，要么你就一刀杀了我。正常情况是杨志把他打败了以后，牛二乖乖讨饶；但是牛二说我就是不讨饶，你继续打继续打，杀了我，不杀我我就要一直跟你打。杨志耗不下去，只有杀了他。蒋介石的外交政策就是这样子的，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最后日本人就真的杀了他，然后杀了他的结果就是共产党来了。牛二的赌局就是，你要么杀了我，然后你就去坐牢。但是杨志最后还是真的杀了他，宁愿自己去坐牢。普京打下的这个赌局也是个蒋介石的赌局，他伸出脖子说，我绝对不能承认失败，我不失败，要么你让我胜利，要么你杀了我。

现在杨志的刀已经拔出来，你已经死定了。现在就是刀已经拔出来和你的人头落地、和杨志自己坐监狱这个短短的间隔时间。所以后面的事情都是要出现的：牛二的人头落地，杨志卖不成刀赚不了钱，反而要去坐监狱。这个”要坐监狱”就是俄罗斯帝国解体以后，欧亚大草原陷入大混乱、军阀混战。然后车臣人会干什么呢？在乌克兰的战争结束以后、俄罗斯的正规军瓦解以后，他们会干什么呢？当年在东线瓦解以后，俄罗斯前线部队纷纷逃亡和回家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军阀混战，双方要把叙利亚和乌克兰没有打完的战争拉到车臣去打。现在卡德罗夫是没有普京的钱和人力来支持了，双方都要依靠就地征发的资源。俄罗斯有个好处就是，除了在苏联搞集体农庄的阶段以外，人口少、农田多。俄罗斯永远是像乌克兰一样，是粮食出口国，所以大家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哪怕是超市里的物价哄涨是进口品抢。只要政府或者军阀处理得当了，大家有面包吃。有面包吃还有马，那就对了，你可以打原始型战争。原始型的战争，像16世纪波兰人打的战争，你只需要有马匹、有面包有马刀就可以一直打下去，只要人不缺就行。

但是现在跟1918年相比有个重大的问题，1918年是俄罗斯的人力不缺，现在俄罗斯的人力很缺。谁的人力不缺呢？中亚人、高加索人的人力不缺。俄罗斯只有两种人有人口增长，一是西方传教产生的福音派，他们多半是中产阶级；二是高加索人和中亚人，多半是穆斯林。城市的中产阶级是很难打仗的，所以真正打仗的就是——于是俄罗斯就要面临他最可怕的噩梦，他最可怕的噩梦不是波兰人的压迫、瑞典的压迫，不是欧洲人对他的欺凌；而是鞑靼人火烧莫斯科，成群结队地把俄罗斯的俘虏捆到君士坦丁堡的市场去当奴隶卖，蒙古人的铁骑火烧梁赞。这才是俄罗斯人的噩梦：欧亚大草原上的蛮族。现在这些蛮族回来了，穆斯林军阀将在南俄、高加索和中亚横行霸道，而人口老化的俄罗斯军阀将会失去大片的土地。

那么中国在远东边境上，将会面临一些像当年占据伯力的谢苗诺夫那样的、跟张作霖和日本人打交道的俄罗斯军阀，在中亚边境就要面临一系列的穆斯林。俄罗斯军阀会继承俄罗斯军队留下的那些物资，也就是说他会造成一种耶律大石在辽国南京的局面。金兵南下已经把上京临潢府攻占了，皇帝已经向西逃走，逃到阴山山脉的夹山去打游击战去了，全国无主。幽州、燕云，就是渔阳的军民拥戴亲王耶律淳出来当南方的皇帝，他实际上只有燕云十六州这一小块。所以宋军就认为燕云十六州可以轻易地拿下，然后童贯率领大军去攻打耶律大石，结果在边界上被耶律大石打得一团糟。后人都说是宋徽宗腐败，但是我肯定地说，当时肯定有像现在一样的武备差距的问题。因为古代儒家的文人记载，战争那都是皇帝的错、是大臣的错、是奸臣当道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对军事技术方面的东西完全不重视，根本不管双方是到底在使用什么武器。

我可以合理推测，所谓女真兵不满万，满万则不可敌，是因为像现在苏联考古学者已经在远东、在乌苏里江以东那些遗址考察出来的那样，是因为他们的炼铁技术和弓箭、破甲箭制造技术非常领先的缘故。大家没有引起注意，因为这些用破甲箭和铠甲的战争是在小邦之间进行的，这些小邦在中文史和全世界的文字世界里都没有，只有俄罗斯的考古遗址才有。从考古遗址显示，一个炼铁炉配对的只有几千人口。几千人口只能是个小邦，但这些小邦当中极其可怕的是，8岁小孩在玩耍的时候使用的箭头，就已经比宋军用的箭头来得锋利了，有更高的冶炼技术。

实际上他的8岁小孩——后来满人直到太平天国战争的时候西丹上阵，那就相当于是日本所谓的学徒出阵。西丹年龄多大呢？12岁。咸丰皇帝他在奏章中愤怒地说，你们这些封疆大吏干什么的？我向你们调兵，黑龙江将军吉林将军，我要向你们调黑龙江骑兵吉林骑兵，你们怎么把小孩子派来了？12岁的西丹派来了。曾国藩在三河镇跟陈玉成打仗的时候，他依靠满洲人的骑兵，那些满洲人的骑兵是多大？那是一些娃娃兵，十一二岁的娃娃兵骑着马，跟湘军的步兵联合起来攻打粤兵，那就是满洲人的看家本钱。而这些12岁的军队在战争的报告当中显示不出来。因为曾国藩和太平军把他们看成是极其可怕的对手，也就是说他们还打不过这些娃娃兵。

你要是看了那些考古报告就会明白了。当地的小孩，那些几千人几千人的一个小国，全国才只有几千人口，他们的小孩从8岁起，就用那些小弓箭，有些专门的玩具小弓箭就是给他们玩的。但是那些弓箭是真的能够射死人、射死鸟兽的。我推测那些人恐怕就像是北朝史记里面记载的所谓的”落雕都督”，落雕都督一箭双雕，一箭射下两个雕。他们小时候兄弟两个射猎的时候，父亲捡他们的猎物，经常说，你，哥哥，射到的猎物比较少，但是我要夸奖。为什么？因为你射的方法很对。你一箭射去就射在鸟背上，从鸟背一直穿到鸟的咽喉，这说明你控制弓箭的能力很强，你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武士。弟弟呢你就不行，弟弟你射下的猎物多得多，但是你是乱射的，这个猎物射到腿，那个猎物射到翅膀。虽然你打下的猎物很多，这就说明你使用弓箭的技术还不如你哥哥呢，将来你做不了好武士。那时候他们都是八九岁、十一二岁的小孩，跟后来1860年代西丹上战场的满洲人一个年龄，也跟那些遗址当中发现的那些给小孩——那些小弓小箭明明就是给小孩做的，但是他们都是硬弓硬箭，这些弓箭在当时应该只是给他们玩耍，和用来像落雕都督小时候那样，用来射鸟兽用的。但是如果这些人跑到汴京城的战场上去，拉一拉那些玩具似的小弓的话，宋人的重装步兵全都会被他们射死。后来金兵南下的时候，金兀术四太子作了个总结，说宋人的武器当中只有两样可以用，一是重斧，二是神臂弓，就是连弩，从西夏、肯定是从内亚引进使用的。其他的武器都是闹着玩的、一打就烂，宋人根本就没有像样的武器可以对抗我们。（注：完颜宗弼《遗行府四帅书》”吾昔南征，目见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畏，今付样造之。”）

所以他们应该是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小邦一样，他们在佛罗伦萨和米兰打得非常热闹，但是佛罗伦萨这样的名城也只有10万人口。在拥有50万人口的君士坦丁堡和南京这样的庞大首都的奥斯曼帝国和大明帝国看来，你们跟大辽和大宋眼中的满洲部落有什么狗屁区别？满洲部落打起仗来派多少人哪？举国出兵也就是几千人。但是同时民间有谚语说，女真人不能满万，满万以后天下无敌，就是这样的。但是正常情况下，女真人的战争只有几百或几千人。我们要注意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各城邦之间的战争、英法之间封建领主之间的战争，那也就是这个规模呀。正常的封建战争、勃艮第公爵和瑞士人打仗也就是几百人的战争，这个战争把勃艮第公爵打死了。勃艮第公爵和圣女贞德和英国人打仗能出多少人马？最著名的大战，像阿金库尔战役（1415）那种大战，法兰西骑士之花全部凋零，国王被俘全军覆没这样的战役，法兰西有多少骑士？几千人。圣路易带到达米埃塔（1249）的法兰西骑士精华有多少人？几千人。法兰西是欧洲最大的封建国家，法兰西人能够动员几千骑士那就不起了。

按照君士坦丁堡和南京的标准来说，哼哼哼，平时几百人打王国性的大战争，倾国之战才打几千人，你们跟宋徽宗时代的满洲人有TMD什么区别？是的，欧洲人不能满万，满万则天下无敌；但是欧洲人你放心，他永远不能满万的，他们就是一些野蛮部落，几百人几百人地打、村长打架。但是等到在阿骨打时代，女真人真的是结成了满万的大军以后，辽国和宋国就像是腐朽的纸房那样被他一脚踢塌了。女真人南下的时候，他们使用的铁器和弓箭肯定是享有，对于宋军和辽军是拥有代差的，所以才会那样几十万几十万的大军被几千人轻易地打垮了。

甚至是女真人的使团，本来是和平南下的使团，只有几十个人；而宋国皇帝已经答应了和平，后来又反悔，然后这个使团遭到宋军数千正规军的攻击。他们不知道和谈已经破裂的消息，对宋军说是，我们是来和谈的，你们皇帝已经是答应了和谈，你们还来干什么？但是对方真的打。然后他们就整队，排成队形，前面的人搭弓，后面的人骑兵突击；几千宋军在不到半天时间内全部崩溃，战场上留下几百具尸体，而几十个女真人一个都没有死。这种打法什么时候你见到过？只有西班牙人在美洲、英国人和荷兰人在远东海岸时才是这样的，几十个欧洲人建一个城堡，土族人的几万大军就土崩瓦解了。

在这种情况下，宋人和他们的文人像后来记载历史的儒家文人学士一样，他们完全不了解技术方面的因素。他们动员了几十万大军去攻打燕云，以为残余的辽军会投降，结果却被残余的辽军打败了。然后女真人的部队看见宋人和辽人打成这个样子，然后就长驱南下，那些打败了宋人的辽国残余部队立刻就崩溃了。但是女真人在这个时候还暂时愿意遵守条约，把燕云交给了宋人，但是他们已经看出了宋人的空虚，接下来在下一次战争中他们直接打汴梁。这就是当时我们都非常熟悉的靖康耻的历史。

1920年的历史也是这样的。中华民国各路军阀的军队，包括非常强大的张作霖的军队，是按照1870年普法战争的规矩，从日本那里学来的。学了再传以后，由于资源不足的缘故，比起日本的招兵和训练标准都降了很多。可以肯定张作霖和段祺瑞的军队是打不过日本人的，尽管他们是按照日本的方式招募和训练的。然后他们就打不赢白俄，打不赢白俄只能绥靖。绥靖就是我给你钱，你们白俄也就无非是打不赢布尔什维克，所以才跑到我们这里来。我们给你高官厚禄、给你比我们军队更好的待遇，让你到我们的军阀战争战场上去，比如说打孙传芳。当时的军阀就是这样的，因为他们实际上照军事技术就是打不赢白俄的。在张作霖和孙传芳打决定性战争的时候、以及盛世才和马仲英打决定性战争的时候，马仲英和孙传芳快要打赢的时候，对方都是出了几百个白俄，派出了一个团，马上就能扭转战局。这几百个白俄就像是西班牙人在美州、英国人和荷兰人在远东海岸，像当年女真人进入辽国和宋国一样，是所向披靡的。他们拥有一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作战经验，用1914年的技术、或者是1916年的技术，来打1870年的技术，那就是所向披靡的。中国呢，如果远东的军阀留有一点俄罗斯军队的残余的话，那么它其实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得动。尽管中国军队的人数和物资好像是要多得多，但是中国坦克和重炮比起俄国坦克、重炮来说要落后得多。

俄国等于是这个样子，俄国是1980年代的军队底子，然后养不起了以后裁减了一大部分，然后又按照美国打反恐战争的规模搞了一些合成营的精锐部队。现在的问题是，精锐部队人太少，打叙利亚战争还勉强可以，打乌克兰这样战线漫长的战争，那就是手术刀当不了斧子。俄国人这支军队是用来打叙利亚战争的，派少数精锐部队去，打垮以后，然后战斗力不强的辅助部队去清扫战场，他假定的攻击对手是只有几千人、几百人那种叙利亚军阀。乌克兰一下上几十万人，结果就会很糟糕。几千、几百人的精锐部队扎过去的时候，那么结果是怎样的？如果打赢了，那么对方后退一点，你的战线向前延伸一点；战线进一步延长，但是战局并没有改变，因为对方的有生力量并没有损害；而战线延长对你不利，因为你的部队不足，你战线延长了，你需要更多的军队，然后你的空缺就更多。

或者更加糟糕，像安托诺夫机场发生的那样，俄罗斯的精锐空降兵派一个连去，轻而易举就打下了机场，然后乌克兰人派一个旅来反攻，一个连全都死在里面。他们像是顿涅茨克机场的乌克兰人一样，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没有活下一个人来、没有一个人投降，全部打死。这些就是俄罗斯军队的精华，也是俄罗斯军事改革中的尖刀部队，这些尖刀部队像美国在阿富汗和叙利亚的特种部队那样，是很能打的，在不利条件之下打到弹尽粮绝、全军覆没。但是这种打法更加糟糕，精锐部队消耗完了，剩下的全是烂兵，你岂不是更加糟糕？

俄罗斯在最近两个星期的损耗比过去20年损耗都要大，阿富汗战争和叙利亚战争加起来的损耗都不如过去在乌克兰这两个星期。尤其是俄罗斯空降兵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损耗，一个连一个连地打进去，一次又一次地全军覆灭。一个连打对方的一个团或者一个旅，不得不说俄罗斯军人不是浪得虚名。每一次，不是偶然的，至少已经有十几个连打进去，全都打到弹尽粮绝，最后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现在那些因为没有面包吃、抛弃军械到敌人那里去吃面包的俘虏多半是义务兵。而俄罗斯的职业兵就是这样的水准的，但这样的兵没有多少了，打完了以后就整个完蛋了。在这些极少数的精锐部队之外，俄罗斯那些不大能打得动的基本盘，跟乌克兰军队是一个水平，就是80年代的苏联遗产。